第13章 剥狼皮筒子
上下看了王一猛几眼,铁钼尔笑道:“你已经长成大小伙了,钻不进狼洞,想要掏狼崽,有更好的办法。”
“阿爸,有什么办法?”王一猛大喜,他上辈子的今日凌晨被狼咬伤后离开这里,从那以后再没和铁钼尔聊过掏狼崽的事。
“经过这一战,我看出小牧有掏狼崽的品质,它面对狼群没有夹尾巴撒尿逃避,而是学黄狗掏狼的后门,是条好狗。等它身上的伤好了,我带你们去掏狼崽。”看着剥好的狼皮,铁钼尔就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继续说道。
“会掏狼崽的狗少之又少,大狗在狼洞里见到狼崽会发疯的撕咬,狼皮就毁了。而小狗大多怕狼,闻着狼骚味就不敢进狼洞。经过半夜这一战,小牧不再畏惧狼,被咬一口更是恨死狼了,好好训,应该是个掏狼崽的好手。”
小牧的后腿被母狼叨了一口,是硬伤,小狗伤势恢复的快,四五天就能好的差不多。
“好!”王一猛很兴奋,他要多掏几窝狼崽,为虎妞它们报仇。
铁钼尔:“掏狼崽的狗得下嘴狠,确保一口咬死狼崽的同时还不能咬伤狼崽身体别处,只能咬断喉咙。狼崽的皮毛可贵呢,是上好的皮衣料子。一窝狼崽,比一头牛还贵。”
“掏狼崽是草原上一件凶险艰难,且技术性极强的狩猎项目,也是草原民族抑制草原狼快速发展的主要手段。”
“狼一窝至少生四五只崽,多则八九只,狼崽的生存能力超强,成活率极高,它们长大后对牧民的影响很大。”
“春天每掏走一窝狼崽,就等于消灭了几个狼群。”
王一猛咂舌:“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
铁钼尔说着,拿过一大把干草往狼皮筒子塞。
“每匹狼一年要吃掉十几只羊,几匹马驹和小牛犊,每掏掉一窝狼崽,那就是保护上百个牲口。”
“自从知青来到草原上支援,咱蒙古人就能腾出很多时间去打狼,那些年狼患小了很多。”
“随着这几年知青逐渐离开,草原上人手一下子奇缺,虽然每年政府都号召牧民们打狼、套狼,但牧民自家的牧群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去打狼、掏狼崽啊!”
王一猛也抓过一大把干草,帮忙往狼皮里塞:“巴尔思说这两年狼确实比以往多了很多,以前他白天几乎看不见狼,现在每天都能看见。”
“所以啊,这几年草原狼的发展势头十分迅猛,已经成为狼患了。”
铁钼尔说着和王一猛一起把羊皮筒子塞满草,狼皮被撑满成狼形,这样可以防止皮筒内的狼皮黏连在一起损坏狼皮的质量,最后将狼皮用绳子系好,挂在长杆的顶上,大风很快就把狼皮里面的油脂吹干。
狼皮在风中猎猎飘动,浑身的毛被风刮的贴在身上,就像是一匹大狼活了过来。
果然是狼死魂在。
“阿布,一猛哥,半耳死了。”
乌兰图雅走过来,眼睛通红。
“半耳死了?”
王一猛内心一颤,上辈子半耳战死,这辈子还是没有逃脱战死的命运,不同的是这辈子半耳咬死了两匹狼,死得其所。
铁钼尔没有说话,起身朝半耳走去。
乌日娜哭了。
巴尔思站在一边低头不语。
几条狗趴在已死去的半耳身边,眼神令人心疼,它们也知道战友离开,刀疤更是眼中有泪。
这是一群好狗啊!
钦岱的下嘴唇被撕裂,缝了很多针,一个鼻孔被咬掉一块肉,这些都是硬伤,问题不大。
它的致命伤口在胸口,被狼牙咬的血肉模糊,面积很大,没法缝针,只能剪短毛,在伤口上敷一层厚厚的土霉素粉,然后用纱布裹住防止感染,乌日娜给它打了消炎针,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的造化了。
此时它静静地躺着,望着旗杆上的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前有一碗羊奶,一口没喝。
刀疤的一条后腿伤得重,被大狼扯掉一大块肉皮,肚子上被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缝了二十几针,它伤的虽重,但性命无忧,面前一碗羊奶也是一口没喝,安静地看着半耳的尸体。
小牧的腿上被大狼咬了一口,留下血淋淋的四个窟窿,它刚才喝了一碗羊奶。
老黄狗性命无忧,只是累了,这一战把它精力消耗的差不多,以后遇见狼无力再战,铁钼尔说把它留在家里养老,让它善终。
“好狗!”铁钼尔蹲下,伸手抚摸半耳,“你是勇士,杀了两匹大狼,你是我们蒙古人的英雄。”
说着他对王一猛和巴尔思道:“半耳是勇士,那就给它勇士的待遇,送它上天葬台!”
在草原上,牧羊犬战死的地方就是它们魂归的天葬之路,而执行天葬使命的就是大狗们不共戴天的仇敌——草原狼。
蒙古大草原上的天葬和西Zang的天葬基本相同,都是首选秃鹫和大鹰,西Z海拔太高,狼少鹰多,尸体放在天葬台上,大多由鹰,秃鹫和渡鸦处理。
而内蒙古大草原上最多的就是狼,数量远超鹰,一般死者的家属把尸体放到天葬台上后就得马上离开。
饥饿的狼在尸体距离天葬台十几里外就已闻到,死者的家属前脚刚走,鹰还没发现尸体,狼就先到了。
按习俗,死者的家属不能在天葬台上守着不让狼来,而且有活人在天葬台,鹰在空中盘旋不下来,这等于是给更多的狼通风报信。
狼知道,有鹰盘旋的地方就有食物。
特别是这个季节,狼群饿了一个冬季,见到尸体,一拥而上,几分钟就解决一切。
所以,虽然蒙古人内心首选由鹰执行天葬,次选狼【这里带有无奈】,但没办法,鹰没有狼来的快。
汉人和蒙古人生活习性各不相同,虎妞战死,王一猛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把虎妞送去给狼吃,铁钼尔一家人对此表示理解。
王一猛来到这几个月,这几条大狗每天伴他左右牧羊,彼此之间已有深厚的友谊,见半耳战死后还要送去给狼吃,他心里很难接受,可这是草原人的信仰与选择,他得尊重。
按照草原人的风俗,大狗战死,理应放在原处等鹰和草原狼来洗涤它们的灵魂,但这个羊圈目前还要继续接羊羔,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有人的地方鹰不会下来。
经过夜间一战,草原狼损失惨重,至少半个月内不会有狼来这里。
天葬台是神圣的。
狗是蒙古人最忠诚的伙伴,被当做家人看待,在所有动物里,也只有狗有资格在死后进入天葬台。
蒙古人不吃狗肉,也不用狗皮。
蒙古草原人牧羊打猎都靠狗,狗在草原人心里的位置,堪比中原农民耕地拉车的牛马骡驴,但狗比牛马更懂人性,是草原人排解原野寂寞的精神伙伴。
在蒙古,大狗战死了,最难过的就数女人,男人们只有在打猎牧羊时用到狗,可女人们天天下半夜守护羊群,都得依仗狗。
蒙古女人从小把它们像养孩子一样喂养大,狗伤了,战死了,女人最心疼,看着两条自己亲手喂大的狗战死,乌日娜的眼睛哭得红肿,默默地给几条狗处理伤口。
这些狗都通人性,乌日娜为它们处理伤口时,它们痛的嗷嗷叫,却不咬女主人。
狼群咬死了三只羊羔,被咬伤的羊五六只,乌兰图雅在给伤羊处理伤口,巴尔思把死羊的皮扒下来。
蒙古人不吃死物,这些羊肉留着喂狗。
王一猛和巴尔思默默地把半耳的尸体抬起放到马车上,等天亮后拉去天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