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对面不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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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女孩叫“魔头”的吗?

你一定奇怪,女孩怎么能叫“魔头”呢?太难听了!

没事,我爸就这么叫我,我都习惯了。

再说了,还有臭臭呢,“魔头”不是比她的名字强多了吗?我能接受。

本来,我爸叫我“小魔女”。我刚出生时,才三斤八两。“还没有小猫重呢。”我奶说。

我奶还说,我性子太急了,还不到预产期,我就着急从我妈的肚子里跑出来了。结果,我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待了整整两个月。

“又不是怕坏掉的肉,干吗把我放冰箱里?多冷呀!”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冷得直缩脖子。

“哈哈哈哈!是保温箱,不是冰箱!放冰箱里还得了吗?再说了,奶哪儿舍得呀?不过,你刚出生时,还真的只有一坨肉那么丁点儿大。”

我奶的两只手比画了一个圈,又比画了一个长度,一会儿笑得肩膀直颤,一会儿又苦着脸。

我终于活过来了。但是,我总是没完没了地哭。为啥?我哪儿知道啊。

“为啥?”我扭头问我爸。

我爸说:“磨人呗!你半夜不好好睡觉,还得让人抱着,在地上遛。后来,在地上遛也不管用了,还得边遛边来回悠着,拿我胳膊当秋千了。好不容易把你悠睡着了,累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赶紧把你放在小床上。可是,不管我多么小心,像魔术大师‘大变活人’那么轻,你都知道。我真想,真想胖揍你一顿!你比神探还厉害——不对,比张飞还厉害——睡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监视我。你说,磨人不?你自己说!”

一有机会,我爸就说我的“坏话”,可他是笑着说的。说到腰酸背痛腿抽筋,说到想胖揍我,他也是笑着说的,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他根本不累。

“爸,你在编故事吧?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承认!不信!不信!”

“我要是会编故事,早当作家了。”我爸把两只手掌的掌心朝上平摊着,并在一起,做出捧着书读的样子。一会儿,他右手的一个指头变成笔,在左手掌心上来回划拉;一会儿,又一手托腮,仰着脸望着天花板,假装思考问题。真是笑死我了!

“我妈呢?我妈咋不管我呢?”我笑了半天,才想起我妈来。

“你妈?你妈可有非常重要的任务。她呀,早就进入梦乡了。‘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你妈,早就被摇睡着了。”我爸一边说一边唱,做着各种表情,太投入了。

“去去去!又来了!翻旧账,扮惨相,骗取我闺女可贵的同情心。闺女还不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你一天悠二十四个小时,她能见风就长?我闺女是啥智商?她自有分辨能力,不用你这么卖力地收买人心。喂,我说,小顾同学,你可以去报考表演系了。”

我妈刚在阳台上晾完衣服,端着空盆进来,对我爸陶醉的表演进行了点评。我妈不愧是导游,太能说了,都不用打草稿。

我爸微微闭着眼睛,右手握着拳头当话筒,在地上一步三摇。

“唉,听了这个‘悲惨’的故事,让我很开心。”我也很快“入戏”了,配合我爸的表演。其实,我心里已经乐得不行了。他俩太逗了。

“这是什么逻辑呀?我这辈子可是没活路了!你们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我爸太夸张了,简直可以评他为我们家的“表演艺术家”。

从那时起,我爸就开始叫我“小魔女”了。后来,他直接叫我“魔女”,有时也叫“魔头”。唉,叫就叫吧,谁让咱小时候“磨人”呢?

我没把我妈“害”那么惨,所以,我妈叫我“多多”。

为什么?因为她总是告诉我,多多吃饭、多多睡觉、多多听奶奶的话、多多听老师的话……没完没了。

特别是每天早上,我妈上班前,都要告诉我一堆“多多”,像幼儿园排好的课程表,我早就听腻了。

“难道我叫多多?”有一天,我妈在门口穿她的高跟鞋,正要出门,我冲着她的背影说。

“好吧!”我妈说,“这名字好听,真不错!你就是多多,多多就是你!多多小姑娘,你要多多……”

这下可好,关房门的工夫,我妈还在多多这个、多多那个。我有点儿生气了。

不是女孩天生爱生气,不是!你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妈在旅游公司上班,这是啥意思还不知道?她上班就是玩儿,天天玩儿——天天玩儿,就是上班。

我说:“妈,你带我去你们单位呗。我想看漂亮的鸟,看美丽的红海滩,还想看没边没沿的芦苇荡。如果能坐游船,在河里逛一逛,那就更好了。”

我妈咋说的?你猜。

“大辽河边不有的是芦苇嘛,一出门就能看见,还跟我跑那么远干吗?哦,妈妈没别的意思,关键是我怕给我大闺女累着。”

我妈的脑筋转得多快呀,前一句话与后一句话之间,只有一步路。我妈发现我的脸色变了,马上哄我。

你听听,我妈说得多好听啊!都是甜言蜜语,太甜了!比草莓冰激凌还甜!是巧克力口味的吧?我觉着咋有点儿苦味呢?

“我可不是小屁孩,早就识破你的阴谋诡计了。”

这不明摆着嘛,就是不想带我去呗。

“嚯!还‘识破’,还‘阴谋诡计’,我大闺女长能耐啦!我看,都能当警长了。”

我一甩头,背过脸去,假装跟她闹别扭。

我妈带回来的那些美美的图画书,馋死我了——如果你以为只有好吃的东西才馋人,那就错了,太幼稚了。

我妈一个星期回家一趟,也可能是两趟。有时候,两个星期才回来一趟。怎么说呢,这要看是不是旅游旺季。

我妈是导游,还是导游组组长。我奶说,一有大人物来参观,有大的团队来旅游,第一个去解说的肯定是我妈。

我妈穿上天蓝色西服套裙,可好看了。她还在脖子上系一条小丝巾,红、蓝、粉色彩条的小丝巾,丝巾扣向左斜一点点,美美的。

我妈的头发梳得顺顺光光的,绾在脑后,还涂着口红,跟画册上的美人一样,像空姐。虽然我还没坐过飞机,但我从电视上看到过空姐,就像我妈这样。

当然,旅游公司的画册上真有我妈美美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金牌导游柳鸣迪。

我一看到画册上的我妈,就特别开心,早把她不带我去看鸟和红海滩的事给忘了。我妈总加班,跟她生气一点儿用也没有,我才没那么傻。我还在心里暗暗佩服我妈呢。有时,晚上睡不着觉,我还偷偷亲画册上我妈的照片。这件事不能让旁边的我奶看见,也不能让我妈知道——这是我自己的秘密。辰辰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小仙鹤艺术团的口才班,是我自己主动要求报名的。我想像我妈那样,站在一大群人的面前,拿着不锈钢小棒,指着图片,对他们说:“丹顶鹤,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仙鹤。在辽河口湿地,每年三月,残雪还未完全消融,早早回归的候鸟便是美丽的丹顶鹤了……”

你一定会问:“你咋知道这么多呢?”

还用说?这些话,都是我恶狠狠地记住的。为什么是“恶狠狠”?

你不知道,我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没时间跟我奶、我爸说话,更没工夫跟我玩儿,还把她西屋的房门关得严严的,谁都休想进去。

干吗呀?我妈跟谁生气了?

才不是呢!我妈在屋子里嘟囔个没完,像说梦话,说着刚才我学的那些话。原来,我妈在背解说词呀。有时,吃完饭洗碗的时候,我妈也背。总听,总听,我就记住了。

我妈一背解说词,就“六亲不认”了——这是我爸的话——我小心地把她的房门拉开一条缝,溜进去,轻手轻脚地凑到她身后。

“一边玩儿去!别捣乱!”

我就是苍蝇,我妈手里的解说稿就是苍蝇拍。我妈一个劲儿地往外撵我,我就生气了。有时候,我妈说好话哄我,我也生气。

“喜欢你的臭美鸟吧!”我生气地摔了房门。有时候,我是在心里说,也不敢摔门,就跟自己生闷气。

这时候,我奶也不敢吱声,向我招招手,让我到她的东屋里去。

“妞妞,别影响你妈。你妈也不容易,她得抓紧时间背词,不然怎么办呢?唉!谁也别跟时间作对。”

“作对?谁跟谁作对了?时间,时间是谁?”

我奶动不动就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一听,就更生气了。

我奶连忙搂住我,抚摸着我的后背哄我。

“呃,我的意思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妈这么努力,肯定能把工作做得更好。时间从来不亏待任何一个努力学习、认真工作的人。”

“哎呀!我还是个小孩儿呢。奶,前一句话太难了,我听不懂;后一句话听得太多了,哪儿哪儿的老师都说这种话,我都快听吐了。”

“那奶奶说啥?说盼你长大?我可不盼这个。你长大了,奶奶就老了。”

“奶,你又来了。你不老,一点儿也不老!你想盼啥就盼啥吧。”

“就是嘛!奶奶就是盼我大孙女呀,长得漂漂亮亮的;盼我大孙女呀,考上清华、北大;盼我大孙女呀,将来在北京上班、赚钱,带奶奶去天安门看升旗、看故宫里皇上住的屋子、看万里长城多壮观。哦,估计到那时候,奶奶爬不动长城了,那就带奶奶去吃烤鸭吧。对!吃烤鸭……”

我奶先是开心,说到爬不动长城,不开心了;说到吃烤鸭,她又开心了。

“奶,你们给我取名叫‘盼盼’,就是盼这些,对吗?”

“那当然喽!谁不盼着自己家的孩子有出息呢?”

打开我家的户口簿。你看,我们家的户主是我爸——顾云雷。下一页,是我妈——柳鸣迪。我妈后面就是我——顾盼盼。

——我“盼”什么?

不知道。我得问问夏雨辰,他啥都知道,虽然他也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