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出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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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异种解放运动

“异种解放运动?”

塔妮雅重复了一遍伯纳德先生说的这个词,她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自从塔妮雅在赫尔辛基过的第一个生日会上安妮特提出了那项异种身份保密建议后,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点点相关信息。

但是她从来都对政治类事务毫无兴趣,而她生活过的两个国家,泰国和芬兰,都是人类和异种相处融洽的地方,再加上平常托马斯对她非常完善的保护,塔妮雅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异种解放运动这类组织存在。

“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其实回想起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迹象,只是我们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联想罢了。你看,我们都知道苏菲是弃婴,从小在机构里长大,她还是白人和曼谷本地人的混血,可我们只是天然地认为她和别的孤儿没什么两样,却从不试想一下,或许她的异种身份是其中一个重大症结呢?”

好像确实是这样,塔妮雅就从来不会把孤儿和异种联系起来。有的孤儿是由于亲人意外身亡,有的孤儿是因为天生缺陷被抛弃,有的孤儿是被拐走后遗失了家庭信息,甚至还有年幼走失了再也没能回去的,而她自己,是因为父母的不负责任。

所有这些都可以忽略种族因素。人类还是异种,在孤儿之所以变成孤儿的过程中,能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说有人会单纯因为孩子是异种就把她抛弃了吗?即使她完全健康?”

“为什么不会?当年美国南方种植园有多少私生子就因为带有黑人血统而被丢掉,何况是异种?谁知道苏菲是不是得知了有关于她身世的什么紧要秘密?苏菲经常去那个宗庙,我大概知道,那是曼谷异种的活动聚集地。她不喜欢我去那里,也从不和我说那里面发生的事情。但我大致猜得到,她在那里肯定和异种解放运动的相关组织或者异种政治活动家有长期的接触。”

“可是,伯纳德先生,为什么?这么多年相处,苏菲老师完全不像热衷那种事情的人。而且,我觉得我们,在机构里,在曼谷,在泰国,我们异种和人类没什么两样。我们不是你说的南方种植园,在这里搞那些运动,完全没有意义啊。”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是谁知道他们给苏菲灌输了什么理念呢?十九世纪法国人大搞巴黎公社,也不是只为了法国。”伯纳德先生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过当年曼谷临别前塔妮雅对苏菲老师和伯纳德先生脱口而出的祝福还是有一点值得欣慰的,那就是伯纳德先生告诉塔妮雅,他和苏菲老师维持了将近半年的公开情侣关系。那半年对伯纳德先生而言是无比幸福的时光,他被苏菲老师接纳了,甚至,苏菲老师还从教工宿舍搬去了伯纳德先生在校外的公寓同居。

伯纳德先生曾经一度以为他很快就能和苏菲老师结为夫妻。

但是很显然,伯纳德先生和苏菲老师的政治信念是如此不同,而苏菲老师最终还是选择了信念。

苏菲老师给了伯纳德先生半年的幸福时光和一生的珍贵回忆,然后她就毅然从慈善机构里辞职出来,去了缅甸的内比都。

心灰意冷的伯纳德先生遵从了基金会的安排,不久之后也离开了泰国。

·

也许正是由于苏菲老师决定投身的事业与塔妮雅熟悉的社会如此割裂,她作为塔妮雅最重要最信任的师长,却是和塔妮雅联系最少的那个人。

不过在塔妮雅跟她说回到了曼谷后,苏菲老师还是专程从内比都赶来相聚。

一切又重回了起点的位置,塔妮雅和苏菲老师相约在慈善机构的那家咖啡馆碰面。

机构还是老样子,熟悉的环境,不变的氛围。咖啡馆也是老样子,那个僻静的角落里,原来的座位上,即使新换的桌椅都还是之前的同款。

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斯嘉丽,你改发型了?”苏菲老师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塔妮雅的变化。

“是你当年的建议,苏菲老师。”塔妮雅站起来和苏菲老师拥抱,“不过纹身是用的贴纸,我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改主意。苏菲老师,你,看起来很累。”

是啊,当年的苏菲老师,塔妮雅记忆里的苏菲老师,永远装扮优雅精力充沛,说话温柔动听,面带灿烂的微笑,还有一对迷人的小酒窝。

但是现在的苏菲老师,穿着变得随意了,脸上的笑容难掩疲惫,原本苗条的身材显露出瘦削的意味。

不过她的眼睛依然很精神。

“你应该知道了,我现在从事的是完全不同的工作。”苏菲老师坐了下来,端起塔妮雅事先为她点好的咖啡呷了一口,“斯嘉丽,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我为你骄傲,你是我最棒的学生。”

塔妮雅羞怯地低下了头:“谢谢你,苏菲老师。”

“你看,现在你可以请我喝咖啡了,真好。”

“苏菲老师,伯纳德先生跟我提过你现在的情况,但他也只是大致的猜测。而你,一直也没跟我说过。我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加入了那个组织,异种解放运动。”

“是的,斯嘉丽,伯纳德其实是知道的,他只是无法接受。他排斥这一切。”

“苏菲老师,为什么?”得到了苏菲老师的亲口承认,塔妮雅却更为不解了。

“你知道依莎娅·茱蒂丝蒙吗?”

塔妮雅摇了摇头:“可能之前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她是美籍泰国人,我们的同胞,异种解放运动创始人。1988年的时候,她公开宣布终生维持嵌合体形态。”

“那不得几十年了?”

“是的。斯嘉丽,你是经历过转化免疫反应的,像依莎娅·茱蒂丝蒙那样的长期用药控制,转化免疫反应就不是概率问题了,那是必然会被诱发的。每隔几个月就要经历一次接近分娩的剧痛,你知道她得有多坚定的理想和信念才能坚持下去吗?”

塔妮雅不懂这些政治信念,但她知道一个人要多坚定才能毅然决然去面对痛苦。她自己就经历过,为了帕缇拉,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塔妮雅轻轻点了点头:“我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这就是革命者的气度。”苏菲老师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里都在放射着光芒,“我很早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斯嘉丽,世界很大,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像泰国这样善待我们异种。我去的地方是缅甸,你对缅甸有了解吗?”

塔妮雅想了想,说:“他们很凶悍,历史上经常欺负我们。”

“是的,他们有大缅族主义,不但对泰国是这样,对他们自己国家的其他民族也是这样。那异种呢?你不会觉得他们会像泰国人类对待我们一样地对待缅甸异种吧?”

塔妮雅隐隐地察觉到苏菲老师说话的用词有了些许不同,这让她有点不习惯:“苏菲老师,我好像有一种感觉,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把我们和他们,就是,异种和人类,分开说了?”

“是的,斯嘉丽,你很敏锐,我本来不想这么直截了当地跟你提到这点。我们组织内部的基本纲领之一,就是必须承认人类和异种是平等的。”

“可是,本来不就是平等的吗?联合国大会都有专门的机构和文件保障这一点。”

“不是在人类的体系内平等,而是在人类和异种两个体系之间实现平等。”

塔妮雅完全听不明白苏菲老师说的话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苏菲老师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等她重新开口时已经转换了话题:“斯嘉丽,我们不聊这个了。如果你对我现在从事的工作还有了解的兴趣,你可以去看依莎娅·茱蒂丝蒙写的自传,《异种的奋斗》。如果你认同书里写的,老师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我很想带你一起去别的国家看看,看看那些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异种的遭遇。但如果你不认同,老师也完全理解你。每个人的生活轨迹不同,认知也必然不同。你能一直被幸福包裹着,老师同样非常高兴。幸福地活着,那才是老师对你最大的期待。”

塔妮雅知道,在异种解放运动这类政治话题上,她表现出来的应该是和伯纳德先生相差不多吧。在苏菲老师看来,塔妮雅和伯纳德先生应该都不是她的同志吧。

塔妮雅很想能给苏菲老师一些支持,就像当年苏菲老师毫无保留地支持她去追求音乐一样。她把疑惑的表情收起来,她不想再去质疑这些问题了,尽管现在她还不了解这些,但她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她想能和苏菲老师拥有共同语言。

“苏菲老师,我一定会去读你说的那本书的。当年你送的那本《简明异种史》我一直留着呢,我相信《异种的奋斗》一定也是很棒的书。”

“其实,这两本书完全不一样。没关系,你看了就都明白了。”苏菲老师对塔妮雅展开轻松的笑容,那对可爱的小酒窝重新显了出来,“斯嘉丽,陪老师去唱KTV吧。老师想托你走下后门,请旋律金属公主给老师单独唱首歌。”

“交给我好了,苏菲老师!我让她为你开个人专场!”

塔妮雅挽起了苏菲老师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走出了咖啡馆,就像当年的那两个师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