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知觉之门
夜颂全新专辑的世界巡回演唱会持续了一年多，在二十六个国家进行了四十八站共计七十二场演出。
就在第五年的第一天，一月一日凌晨，夜颂刚刚结束了东京站的跨年演唱会，坐在回酒店的专车上。
日本市场反应很热烈，观众对夜颂的热情非常高，这也是安妮特把跨年演出安排在东京站的原因。夜颂在过去的每轮世界巡演，亚洲区最重要的市场一直都在日本，他们在这里拥有强大的粉丝团。
尤其本轮巡演加入了塔妮雅，一张美丽亲切又极富个性的东亚面孔，卓越的语言天赋在很短时间内就学会了好几句日语并在现场与观众热情互动，这一切更获得了日本歌迷疯狂的追捧。旋律金属公主，这顶冠冕就是首先由日本的媒体给塔妮雅戴上的。
跨年演唱会非常成功，车里大家谈笑风生，虽然刚结束了三个小时的表演，却也没人觉得疲劳。
专车驶过涩谷区繁华的大街，朝乐队下榻的酒店开去。就在离酒店不过几百米的不远处，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托马斯却突然让司机停车。
“斯嘉丽，你跟我下车，我们从这里散步回去。”托马斯又对同伴们说，“我带她感受一下日本，顺便聊聊天。”
塔妮雅跟着托马斯下了车，天空正落着丝丝绵绵的细雨，但涩谷的街头依然人潮涌动。托马斯手里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塔妮雅就像一个乖巧的女儿那样挽着他的胳膊，他们在霓虹闪烁灯火辉煌的大街上慢慢地无声地走着。
他们的确是在无声地行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托马斯带她下车的时候说过，为的就是带她感受日本和聊天，可现在，不聊天的托马斯连带着让塔妮雅对日本的感受也变得奇怪起来。
塔妮雅也没有主动开口，她自己都觉得纳闷，好像两个人之间突然有了赌气的默契，谁都不愿意先说话。
这别扭的气氛让塔妮雅有点意外，不好的预感很快冒了上来。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塔妮雅就预感到托马斯不是单纯地带她感受日本，也不会只是随便聊聊。他肯定有严肃的话题要跟她说。
可是，塔妮雅想不起来最近发生过什么有可能导致现在这种状况的事情。
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尽管飘着细雨，大家欢庆新年的喜悦一点没受影响。商场巨大的户外显示屏播放着色彩缤纷的广告，高楼大厦淹没在炫目的霓虹灯里，变幻不停的光影下，一群装扮夸张的动漫角色扮演者嬉笑着喧闹着从街边的拉面摊前轻快地走过。
只有塔妮雅和托马斯显得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们的沉默，他们的缓慢，与一小时前还在舞台上激情奔放的时候判若两人。
“涩谷这里的景色给了雷德利·斯科特很好的灵感，后来他拍出了经典的赛博朋克科幻电影《银翼杀手》。”在沉默了好一阵后，托马斯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这部电影改编自菲利普·迪克的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而菲利普·迪克，我跟你说过，他最终死于迷幻药滥用。”
托马斯说到这里，塔妮雅马上明白了，他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两年多来她瞒着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塔妮雅的心里掠过一股寒噤，她发现自己慢慢蜕变成了真正的普通人，真正的女儿，真正的孩子。塔妮雅现在会因为偷偷做的事情被托马斯知道而在内心发抖，而在以前，在泰国，她根本不会这样敏感。
“你的副歌写得很好，你不但有演唱的天赋，我肯定你也有创作的天赋。很抱歉当时我的那件事情被你看到了，这一切的源头责任在我。当时，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我的那些辩解之词，对它的危险性太过轻描淡写了。现在想来，我那天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维持我自以为的好父亲的形象。斯嘉丽，我的歌有三分之二，很可能更多，百分七十以上，都是我在尝试LSD之前写出来的。就算在那之后，我也不能确定那个东西到底对我的创作帮助有多大，很可能大多数情况下没什么用，只在某些时候它确实有效果。毕竟我在写《生命秀场》的时候卡壳了，于是我通过它获得了新的感悟，最终完成了这支作品。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你有创作天赋，你还年轻，你不需要一开始就向它求助。而且我清楚地记得，你非常明确地告诉过我，你不会用它，无论如何都不会。”
塔妮雅的手开始颤抖，她的耳根开始发热，她的年纪早就过了叛逆期，但她的生活却从来没给过她好好叛逆的过程。
那一刻，塔妮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像一个跟父亲意见不合的女儿，就像把父亲的爱护当成约束的青春期少女，伤人的话就那么从嘴里蹦了出来。
她大声反驳道：“我是说过不会用它，那是因为我当时对你说的还没理解清楚，我心里有过去的阴影。可我后来完全明白了，弗洛尔也同意你说的那些。我相信弗洛尔，更相信你！托马斯，我相信了你的所有解释！是你说它安全无害的！是你说它能打开知觉之门的！你本该很高兴才对！你本该为我能够克服心理阴影完完全全信任你的一切而高兴！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不是那样？你要跟我说对你无害的东西却能伤害到我，是吗？你想告诉我我的年龄还不够格去触摸那知觉之门背后的世界，是这样吗？”塔妮雅不觉间溢出了泪水，她轻轻抹了一把眼角，降低声音，“托马斯，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我成年了，我能承受的不比你少。”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吵架，托马斯毫无准备。他的心里很难受，表情很痛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他没有当父亲的经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经验。
他原本以为把问题理性地提出来，真诚地道歉，纠正自己犯过的错误，把对塔妮雅的爱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问题就能顺利解决。
他原本以为塔妮雅一直以来都那么懂事，那么乖巧，她一定能理解问题所在，一定能体谅他立场的转变。
但是情况并非如此。
无论如何，这是一次托马斯计划很久的谈话，他的决心已定，他必须把问题全部放到明面上，必须把变质的部分彻底剖开。
托马斯没有对塔妮雅的情绪做任何安抚，而是继续冷静地说下去：“斯嘉丽，别拿知觉之门当借口了。你心里知道，你用的不止有LSD，还有别的更糟糕的东西。弗洛尔告诉我了，你已经在使用一些超过了界限的东西。我们都不想你变成你父母那副样子。尽管你已经成年了，但你还把握不了分寸，我们都很担心。”
我也很担心，塔妮雅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她确实很担心把好不容易开始的美好生活一锤子砸碎，担心对不起托马斯，对不起整支爱护她的乐队。
但塔妮雅没办法低头认错，此时此刻，她就是做不到，一股冲动已经完全掌控了她。
“弗洛尔早就说过你很保守，我做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吸食海洛因的歌手一大把，但像你这样的才是异类！你凭什么划定我的界限在哪里？我的爸妈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什么才是不能碰的我也比你清楚！”
大声发泄完，塔妮雅冲进雨丝里，拔腿狂奔，任凭冰凉的雨点一丝丝侵入她的心灵。
没多久塔妮雅就跑过了酒店大门，跑过了大堂里莫名其妙看着她的乐队伙伴们。塔妮雅知道托马斯就在她身后追着，她也看到了弗洛尔尴尬躲闪的眼神，她还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争吵声。
“弗洛尔！这事儿我等下再跟你算账！”
那是托马斯很少表露出来的生气的口吻。
塔妮雅跑过大堂，跑过门廊，在电梯厅里疯子般硬塞进一扇正在关闭的电梯门，把里面三个身穿和服的日本女孩吓了一跳。
塔妮雅冲出电梯，跑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刷卡开门，关门，然后靠着门背后无力地蹲下，开始哭泣。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门外的敲门声。
“斯嘉丽，开下门，我们需要谈谈。”那是托马斯的声音，“我们可以平等友好地探讨下这个问题。你有权发表你的看法，但你也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你真的想听我的看法吗？”塔妮雅啜泣着，她的内心很迷茫，很焦躁，很混乱，她似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又马上惊讶于自己的想法，“我的看法很疯狂！”
“再疯狂的看法，你也得先把它说出来，然后我们才能理性地讨论。”
“好，托马斯，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看法。”
塔妮雅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门外只有托马斯。
塔妮雅一把将托马斯抓进房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个力气。
她用力把门甩上，不顾一切地抱着他，亲吻他，脱他的衣服。
知觉之门正向塔妮雅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