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曼谷

帕缇拉被领养之后，塔妮雅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学什么，这一切又能有什么意义。

塔妮雅不再参加诺拉便利店的勤工俭学集体活动，慢慢地，大鞋、平采娜和其他孩子也一个个退出了。到了周末，小诺拉独自面对店门口空荡荡的桌椅，最终放弃了他的木雕学习。

随着福利院被卖的事情确定下来，焦虑的气氛很快笼罩了孩子们。

就在福利院被拆除前的最后那段时间，院长再次帮塔妮雅走出了她心灵中的那片阴影。

“塔妮雅，你知道鲑鱼吗？”院长问塔妮雅。

塔妮雅知道，在福利院的课堂上她学过这个。鲑鱼在河里出生，然后顺流而下，在浩瀚的大海里成长，最后逆流而上，回到出生地产卵繁殖。生物学上，这叫做洄游。

“小鲑鱼如果不去大海是无法长大的，也不可能见识到大海的无边无际。”院长说，“椰子壳为什么那么厚？因为椰树要让椰子飘得足够远才能让海水把壳泡软。你和帕缇拉都是小鲑鱼，都是小椰子，你们注定要去见识更广阔的地方。就算是母鸟，雏鸟学会飞翔之后，母鸟也是要啄它，让小鸟离巢远走高飞的。你不是帕缇拉的母鸟，她也不是你的雏鸟，你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佛祖教导我们，要放下过去的烦恼，不担忧未来，不执着现在。只要你们心存善念，世界虽广，你们始终是在一起的。”

“我明白了，普宁婆婆。”

“你现在还没真的明白，但你慢慢总会明白的。塔妮雅，福利院已经被卖掉了，你将要去曼谷。别担忧未来，塔妮雅，你会看到大海的宽广，更要去见识这个世界的博大。”

帕缇拉走之后没多久，塔妮雅也被送走了。

福利院被旅游集团推倒盖了大型酒店，他们也如约履行了承诺，把所有孩子根据各自情况做了对应的安置。

塔妮雅去了曼谷，跟她一起的还有平采娜，她们和其她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都被转送到旅游集团资助的一家国际慈善机构，那里同时也是一所寄宿制女子学校。

面包车奔波了一整个白天才把女孩们送到目的地。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负责照顾她们的生活老师站在车门外的操场上迎接大家，带着酒窝的脸上笑得很灿烂。

“妹妹们，我叫苏菲，欢迎你们来到曼谷！”苏菲老师是个年轻的混血女人，有白种人的特征，举止又十分贴合泰国人，个子很高长相很好看，亲和力还相当不错，她掰着手指自我介绍到，“我是你们什么都懂一点的常识老师、喜欢偷懒的生活保姆、没什么耐心的心理咨询师、包你开心的曼谷导游、以及有时候也会很严厉的大姐姐。但是归结一条，我希望你们都把我当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因为，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曾经跟你们一样，都没有家人，”苏菲老师把手搭在身边最近的一个女孩肩膀上，深情地看着大家，“直到我们成了彼此的家人。现在，大家都跟着我走，我先带你们去睡觉的地方。在走路的时候呢，你们可以一边欣赏我们漂亮的学校，一边好好给自己起个名字。”

“苏菲老师，我们都有名字的。”平采娜说。

苏菲老师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着平采娜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有名字，平采娜。”

“你知道我的名字？”平采娜有一丢丢的兴奋。

“当然，我看过你们所有人的资料，里面还有你们的照片，我认得你们每一个。但是，我们这里是一家外国人开办的慈善机构，我们施行的也是国际化的管教体系，你们马上就会开始学习英语，这是我们的正式语言。所以，你们也得给自己好好想一个英文名字哦。如果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英语，不知道怎么起名字的，都可以来问我。”

平采娜轻轻碰了碰走在一起的塔妮雅，悄声说：“我喜欢她！”

“嗯，我也是。而且，苏菲老师和我一样，也是异种。”

“她给你那种感觉了？太好了，那样你们一定能处的来！有了！我的英文名字就叫索菲亚，和苏菲老师很接近。你呢？”

“我完全不懂英语，不像你。不过我可以让苏菲老师帮我起一个。”

·

那天晚上，没等塔妮雅去请苏菲老师帮忙起名字，苏菲老师倒是先把塔妮雅找了去。她们俩坐在慈善机构内开设的咖啡馆里，苏菲老师给塔妮雅点了一杯拿铁。

“塔妮雅，我请你，千万别客气。”苏菲老师见塔妮雅迟迟没喝，就伸手把拿铁往塔妮雅面前轻轻推近了一点，“我知道你之前的事情，我跟普宁婆婆通过电话，我们聊了很久。我猜，这杯咖啡应该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杯，能请你喝，是我的荣幸，别让它凉了。”

塔妮雅看了看苏菲老师，又看了看咖啡，终于端起来大口喝了一口。那味道，先是害她皱起了眉毛，紧接着又舒展开来：“虽然有点苦，但是挺好喝的。”

苏菲老师笑了：“你果然是第一次喝。”

“这杯要多少钱呢？”

“如果是在外面买，怎么也要80铢，但在这里，所有员工消费都有补贴价，我只花了20铢。当然，我知道就算这个价格，也够你全家人吃顿饱饭了。不过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的收入足够每天都来喝一杯。塔妮雅，在我接手的所有孩子当中，你是最特殊的一个，也是最令我心疼的一个。我很想让你知道，这里是曼谷，这里有大把的机会，你的未来就在你的手里，你早晚可以像我一样天天都喝得起咖啡。甚至，我觉得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塔妮雅低头喝着咖啡，听着苏菲老师的话，回想起自己一路从清盛到清莱再到曼谷，去的地方越来越大，离开家的距离却也越来越远，而家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苏菲老师说的未来，普宁婆婆也跟她提过好多次。未来是不确定的，未来充满了变数，未来的一切皆有可能。

塔妮雅开始领悟了普宁婆婆的话，帕缇拉有她的生活，那会是很美好的全新的生活，而塔妮雅，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正如佛祖所说，只要塔妮雅和帕缇拉都在心底存着思念，她们就是永远在一起的。她希望妹妹能过上好日子，她相信妹妹对姐姐也一样。所以，塔妮雅必须让自己开心起来，好起来，这样帕缇拉才会高兴。

做到这点没有塔妮雅想象的难。她已经经历过抽干心灵的事情了，帕缇拉的离开对妹妹自身又是好事，她在心里很快就接受了。

而到了曼谷，环境的极大改变正在帮她建立新的方向，塔妮雅这才真正体会到院长之前说的重塑帕缇拉是真的很可行。

只是，在塔妮雅心底的一个小小角落，她多少还是埋藏了一丝丝的落寞。如果塔妮雅自己都能让新生活填补妹妹离去留下的空白，那对于帕缇拉就更容易了。

不管怎样，在曼谷，塔妮雅终于掀开了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