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又起（2）
慕辞序那天举着伞，等了他的爸爸很久。
很久很久后，他的爸爸才开车姗姗来迟，摇下车窗看着举着小花伞的慕辞序静静的看着自己，不哭不闹。
慕庭树打开副驾的门：“上车。”
慕辞序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收起小花伞，脱掉了穿在外面的校服，慢慢的爬上了他爹的车，干净的一面校服垫在座位上坐好后，关了门，系好安全带，把小花伞小心翼翼放在脚边。
慕庭树瞥了一眼慕辞序小心翼翼护着的小花伞，有点疑惑：“哪里来的伞？你不是今天没有带伞吗？”
上午是晴朗的，雨是突然下的。
“重要吗？”慕辞序没有看他的父亲，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慕庭树语塞。
“那你这把伞记得给别人还回去啊。”慕庭树尴尬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自己亲生儿子相处起来像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不，现在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到底在哪一刻变了的呢？或许是他妈妈去世后，或许是他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他时又或许……
又或许是自己再婚后再加上自己工作越来越忙更无暇顾及他。
慕庭树经营着一家小企业，慕辞序的妈妈在慕庭树低谷时期一直不离不弃陪伴着慕庭树。
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两个人结了婚，生了慕辞序。
原本以为幸福的生活就这样细水流长起来，但意外永远比幸福来得更快——慕辞序的母亲在他出生一年后生病去世了。
慕庭树颓废了很久，公司也临近破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慕庭树颓废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奋起，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慕庭树的公司也东山再起，越做越大。
慕辞序则是交给了慕庭树请回来的保姆在照顾。
慕辞序一年到头白天基本见不到自己的父亲，白天是保姆送去上学，但晚上慕庭树无论如何都会来接慕辞序放学。
或许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或许是感觉对慕辞序陪伴上的亏欠，但当时的慕辞序却认为，只因为他是他妈妈给他爸爸生的小孩，是他们爱的结晶。
虽然他当时小，但他看得出来他的爸爸有多爱他的妈妈。在每一个醉酒的夜晚，无人的角落，他的父亲总是会偷偷摸眼泪，嘴里不停念叨着妈妈的名字。
慕辞序甚至于以为慕庭树不会再娶，可是…慕庭树在他快上一年级前，又娶了一位妻子，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们夫妻很恩爱，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现得很恩爱，恩爱到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母亲曾经的存在。
尽管慕辞序记不住他和自己母亲相关的任何事，但照片里母亲的笑脸，和母亲离世后给慕辞序留的所有东西，让慕辞序感受到自己的母亲是十分深爱着自己。
才几年时间，又娶了一位，难道父亲对母亲的爱是假的吗？虚情假意的话那每每深夜为母亲流下的泪水是什么？是逢场作戏。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吧，慕辞序渐渐疏远了他的父亲，他不愿意相信父亲口中所谓的爱，他觉得父亲口中的爱都很虚伪，甚至于可笑和荒唐。
虽然父亲再婚对他来说有点膈应，但他还是表示欢迎新母亲的到来。
新母亲对他还可以，他也逐渐表面上接受了新母亲不过有一点慕辞序没有理解到的是新母亲生的女儿和新母亲姓江，名唤江辞越。
他年龄小不懂为什么妹妹不姓慕，而姓江。
慕辞序回到家，江辞越跑过来欢迎哥哥回家。江悦颜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关切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慕辞序没有说话，坐在玄关换鞋，慕庭树笑了笑：“今天工作上出了点事，不打紧，多耽误了一会儿，所以去接小序的时间晚了一点。”
江辞越看着慕辞序换鞋疑惑的问了一句：“哥哥，你膝盖怎么了？为什么贴着一个创口贴？”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慕辞序已经渗出血的创口贴静静的贴在膝盖上。
慕庭树这才有种后知后觉自己的儿子刚刚在车上对他说的那句话：重要吗？
重要吗？来晚了没给他任何解释，明知是在下雨，他却还是因为工作让一个小孩子在校门口等了那么久。也没说派个人去接，准确一点，因为工作忘了时间，忘了外面在下雨，忘了儿子还在等他。
江悦颜尴尬的站在原地，看了看慕辞序又看了看慕庭树，眼神责怪。
慕辞序转身上了楼，拿着小花伞。
江辞越看着慕辞序拿着滴水的小花伞上楼，抬头对江悦颜说：“妈妈，哥哥为什么要把一把湿伞拿回房间啊？”
江悦颜温柔的摸了摸江辞越的头，轻声道：“哥哥的事你别多问。”
随后转头看向慕庭树，眼神示意发生了什么事？慕庭树和江悦颜目光对上，慕庭树没有说话，又转头看着正在上楼梯的慕辞序，放下公文包，低头换鞋，冲着厨房大喊：“陈姐，我有点饿了，今晚我们吃什么呢？”
边说边向厨房走去，江悦颜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的看着慕庭树的背影。
江辞越见父亲向厨房走去，立马从江悦颜手心下飞奔向厨房，开心：“嗯嗯！陈姨，我也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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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慕辞序便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的一切东西，膝盖上的伤口是慕辞序自己处理的，昨晚江悦颜拿着消毒工具来找慕辞序时，却发现慕辞序早就处理好了伤口并且把小花伞晾在了阳台外面，已经睡着了。
慕辞序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还伞的动作，结结巴巴：“还给你！昨天谢谢你…”“昨天…谢谢你了，凌凌！”“谢谢你借我的伞，还给你！”“我叫慕辞序，谢谢你昨天借给我的伞，能交个朋友吗…”
……
慕辞序感觉怎么说都不自在，抓耳挠腮。
“小序…”陈姨打开房门就看到慕辞序抓耳挠腮的模样，这是她到慕家以来，照顾慕辞序这么久，第一次看慕辞序这样。
慕辞序听到了陈姨在叫他，又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拿着伞，走向陈姨：“走吧，陈姨。”
陈姨轻轻的笑了笑，在送慕辞序的路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家小序怎么了呀？”
慕辞序抬头看了一眼陈姨，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姨，昨天有个女生借给了我一把伞，我在想今天怎么还给她，您知道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陈姨听完哈哈笑了笑，摸了摸慕辞序的头，笑着：“我们家小序这么勇敢，怎么能不好意思呢？小序是不是想和人家做朋友呢？那就勇敢一点，做任何事都要勇敢一点，不要等时过境迁后再谈勇敢，就什么都变啦！”
慕辞序疑惑：“姨，时过境迁是什么意思？”
陈姨笑着，没有说话。
把慕辞序送到校门口，对慕辞序说：“加油！要一天比一天勇敢一点哦。”陈姨挥手跟慕辞序再见。
慕辞序深深看了一眼陈姨，笑了一下，心里暗暗跟自己较劲。
慕辞序在一年级的班里挨个挨个找着一位名叫凌凌的女孩子。
“凌凌…凌凌…”慕辞序上午一下课就在找，却始终没找到。
慕辞序有点心灰意冷了，都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许人家不叫这个名字，或许人家小名…
小名！小名叫linlin！慕辞序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你都没搞清楚人家到底叫什么，是哪个lin，你在这乱七八糟的找！
慕辞序对自己有那么一刻很无语。转身准备回自己教室。
“凌凌！快来！”突然一个声音在他前面响起，慕辞序猛然一震，一下抬头看着前面的女孩在楼梯间那向他后面招手，慕辞序心跳不知不觉间加速跳动，慢慢回头，在朝阳的衬托下，活力满满的一个小女孩从他旁边的班出来，正向他小跑来。
慕辞序看的有点呆，待人家都走过了才反应过来，可人早没影了。
慕辞序懊恼自己刚刚的行为，如果刚刚勇敢一点他就和凌凌认识了，慕辞序小心翼翼的潜入凌凌所在的班，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在上面翻找着书上写了凌字的，字体像女生的座位。
“凌凌…”慕辞序找到了，“原来你是这两个字。”凌凌，原来她大名叫凌凌，这个名字真有意思。
凌凌现在的班正在上体育课，慕辞序小心翼翼的把小花伞放在凌凌座位旁边，再从包里拿出一个他最喜欢的小玩偶挂件放在了凌凌的桌子上，笑了一下便又走出班级了，全然忘了自己的班已经开始上课很久了。
从那时起，慕辞序默默关注着凌凌，他没有靠近，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去和凌凌认识，他想让凌凌永远记住他。
他怕他太唐突的认识，或许会吓着凌凌。
偶然一天看着凌凌放学，书包上多了一个挂件，是他送给她的那个挂件，慕辞序不知道偷偷开心了多少天，基本上是每次一看见就会开心。
他不明白这种感情，为什么每次一看到凌凌会那么开心，或许是自己真心把凌凌当真心朋友了吧。
他也想过什么时候放学的时间，再去找凌凌认识。
比如又一个下雨天？
但凌凌的父母总是来的很早，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凌凌就被他父母带走了。
凌凌的学习很好，他想那就用成绩让凌凌注意到自己好了。
于是拼命学习努力学习。
此后次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一。可好像他发现凌凌根本就不关注这个。
慕辞序闷闷不乐，如果直接去找，他脸皮薄，又不好意思。
同桌见慕辞序整天闷闷不乐，不理解问：“你咋了？大学霸今天不学习了？”慕辞序趴在桌子上，苦恼并没有搭理同桌。
“你…你这不像是为学习苦恼啊，有什么学习会让你这么苦恼啊？”同桌的小胖手伸进桌子里掏了掏，掏出一袋慕辞序给他带的小零食，“别苦恼了，来，请你吃。”
慕辞序瞥了一眼同桌：“自己吃吧。”然后又转头苦恼。
突然脑海里像闪现了什么似的，小胖胖看过那么多小说，应该会有很多如何恰到好处的认识一个人的主意吧。
病急乱投医，慕辞序居然真去问他的同桌了。
同桌很认真的听完，大为震惊。
震惊的是跟他相处了这么久的同桌，居然一直偷偷喜欢一位女生。
“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是喜欢，但我是真心拿她当朋友那种喜欢！”慕辞序从脸红到耳根。
同桌做了一个NoNoNo的手势，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问慕辞序：“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她？你是不是每天都想见到她？你是不是看到她开心你就开心？最后，你是不是想和她整天呆在一起？”慕辞序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整天想呆在一起…没有吧，我觉得她也应该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完了！你彻底坠入爱河了！慕辞序！！”同桌突然尖叫，吓的慕辞序慌乱的急忙捂住他同桌的嘴，“嘘嘘嘘！能不能小声点！”慕辞序脸红的飞起。
同桌拍拍慕辞序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慕辞序慢慢放下了。
“不要再乱说了。”慕辞序低声警告，但语气略带羞涩和尴尬。
同桌赶紧喝了喝水，看着慕辞序压低嗓音悄悄咪咪的继续说：“小序啊，你就是喜欢上人家了，我看了那么多小说就是这样讲的，和你现在一模一样。你要早点认清自己内心呀！别错过自己的爱情啊！兄弟！”
爱情？我们还那么小，有什么爱情呢？
知道不靠谱，没想到那么不靠谱。慕辞序无语，打算不再搭理自己的那个同桌。
“要不，快毕业了，你给人家送个毕业礼物？人家肯定会感动的稀里哗啦，这时候你再突然出现！然后牵起人家的小手，语重心长的说，女人，这个礼物喜欢吗？然后乘机告白，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能和我在一起吗？啊啊啊！这简直太浪漫了！”同桌越说越陶醉在其中。
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了。
慕辞序想了想那个画面，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算了，还是自己慢慢找时机吧。
但……
突然一天，慕辞序在一边学习一边默默关注着凌凌时，却发现凌凌身边不知何时起，多了一个男生陪着她。
每天上学，放学，凌凌整天黏着那个男生。
不是，那个人不是凌凌的亲哥哥，那个人慕辞序认识，是高慕辞序一个年级的全年级第一。
他和凌凌怎么有交集的，我记得那个人不太爱和别人相处说话，所以他们到底怎么交集上的？慕辞序眼神慢慢暗淡。
同桌也发现了，但同桌发现的是慕辞序开始变得没有平时那么爱笑了，经常盯着一个地方失神。
“小序，你没事吧？你失恋了？”同桌很想告诉慕辞序，他就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子了，但怕脸皮薄的慕辞序不敢承认也因此不给他带他爱的零食吃了。
慕辞序淡淡应了一声没事，但整天还是闷闷不乐着一个脸。
再次放学，慕辞序沉默不语的静静的走在两个人身后不远处，失落的望着凌凌和那个男生的背影。
突然一只手搭在慕辞序肩膀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前面那个小女生啊？旁边是她的小男朋友吧？”
慕辞序有点生气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同桌正吃着辣条看着前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别乱造谣，好吗？”慕辞序此时郁闷到极致。
“好吧好吧，”同桌笑了笑，“叫你不勇敢一点。”说完再次拍了拍慕辞序的肩，一蹦一跳快速走到凌凌和那个男生前面，突然转身，对着后面的慕辞序大喊：“慕辞序！明天见！”说的同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女生却和旁边的男生有说有笑的，对他的叫喊没任何反应。
确实是好看，白嫩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难怪把他的同桌迷的神魂颠倒的。
小胖无奈的耸了耸肩，便向校门走去了。
“勇敢一点…”慕辞序重复着小胖刚刚说的话，他失落的楞楞的看着凌凌的背影，好像那一刻突然有点明白陈姨那句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