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矮脚马
崔胧眼神微眯，淡淡道：
“陛下对工部和兵铸局都是恨铁不成钢！但本官又能如何？就在本官无奈要辞官归乡之际，陛下却交待了本官一个任务。”
“陛下说，既然兵铸局如此不堪大用，那就新设一局，名冶造局！冶造局虽挂在本官名下，却并不受本官辖制。”
“以后专门用来负责军工，军火之所，当然，在非战时的情况下也会生产一些民用之物。比如这次英夷船队上研究重型火炮的工匠，都会转入冶造局。”
“同时一切有火器研发制造经验的工匠，专业人才都会划分去冶造局，其余各行业的工匠分配去十分之三！”
这话一出，在场的工部官员当场就不干了，一个个开始抗议。
工部左侍郎李赟哀嚎道：
“不可啊，大人三思啊，此事千万慎重考虑啊！”
“如今工部正是多事之秋，人手相当紧缺，这么多工匠都抽调走的话，各个工程项目的进度都会陷入停滞，一旦延误工期，届时被问责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兵铸局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是工部的机构啊！”
“现如今冶造局不受工部辖制，这在我大燕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个规矩啊，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冶造局若是专门设计生产军用器械的话，倒还则罢了，还生产民用，这岂不是和工部诸多机构的职务都有所雷同了么！”
“如此一来职务重叠，造成冗官不说，以后遇到一些两个部门都涉及到的公务，又该如何协调，以哪边为主导呢？！”
崔胧心中无奈，心说你以为自己没考虑到这些问题吗，陛下不知道吗？
可是此事上皇都支持陛下的决策了，本官又能如何？
而且现如今还得被陛下当工具人，主动去背锅吸引火力，好似是自己大力促成了此次改革，最大功绩一样.......
明天一早的朝会，一想到他可能会被兵部的人如何口诛笔伐，甚至会被弹劾，想想就头大！
看着一脸茫然有些蒙圈的贾政，心说以前是否让他当太多次的替罪羊，老天都看不过去，让自己遭报应了.......
“好了！此事乃是陛下旨意，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说完还朝着小太监瞥了一下眼，左侍郎李赟内心一惊，心说这似乎有些内情啊！
难道说此事还真不是自家大人的‘功劳’么？
崔胧沉声道：
“此事明日的早朝上，陛下便会宣布此事。”
“今日公公过来不过是给咱工部一个体面，趁着今儿个还有空，快些将冶造局官吏干事的体系初步构建起来。”
然后也不再搭理这群人，对着贾政和秦业二人笑呵呵道：
“恭喜，贺喜啊！今后冶造局将与六部同级，与翰林院等等以及六部一起被称为“在京部院”，不受各部辖制，两位算是青云直上了！”
“冶造局和兵铸局的人员组织结构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们两位瞧瞧可有心仪的人选，若无中意的，本官可以举荐。”
“还有你们升迁的文书、官袍等一应事务，明日早朝后会有正式的旨意下达。”
贾政和秦业这二人性格都比较的老实巴交，此刻也压根没注意到，身边诸位官员看向他们那极其复杂的眼神。
连连对着崔胧行礼道谢，推辞说冶造局的人事安排还是尽皆由崔胧崔尚书一手安排，最为妥当。
其实他俩在工部这些年本就一直属于被孤立的，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至交好友，甚至连点头之交都寥寥无几。
现在他俩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居然真的升官了，而且还是新成立的被上级极其重视的部门！
秦业毕竟年纪大了，此刻心情较为淡定，但贾政现在已然喜上眉梢，内心陷入狂喜，甚至有种悲欣交集，苦尽甘来的想哭的冲动！
这时，小太监上前笑道：
“两位大人，陛下说自明日开始，你们便会非常忙碌了，和崔尚书磋商完一些相关事宜，这下午便先行回府罢早早歇息，予家里交待交待罢。”
两人又连忙谢恩，他们心里也清楚，有没有今日这道旨意，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若与尚书崔胧沟通完毕达成共识，怕是早已经落日了.......
但这好歹是皇帝表达关切臣下的旨意，既然皇帝表态了，你自然也得有所表示啊！
见两人还算是明事理，小太监将贾政引到一旁，轻声细语道：
“贾大人，秦学士有一份礼品要您转交给贵府一位叫惜春的姑娘，礼品就在外边。贾大人先瞧瞧，确认送到您手上之后，咱家便也不逗留了。”
忽然，贾政心中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拉着小太监的胳膊，脸色凝重，低声问道：
“这，这是秦公子，啊不对，秦学士........”
小太监喜笑颜开的轻声道：
“不是秦学士还能是谁？！”
傍晚，荣国府。
荣庆堂上，贾母心生疑虑，时不时朝着外边探头张望。
“二老爷今日怎么耽搁时辰了？往日这个时候都到家了啊。”
王夫人也不免有些担忧，毕竟先前贾政每次等到天色已晚才回来，都是因为当了替罪羊.....
以前倒是不怎么在意，有贾府的脸面在这里，有了些‘劣迹’倒也无所谓。
可现如今可不行了！
王夫人还指望元春和探春嫁入秦府，将来帮衬着宝玉呢！
这若是坏了名声，岂不是会为这场婚事增添一些变数了？！
王熙凤在一旁宽慰安抚道：
“老太太无需担忧，二老爷往日也时常忙的挺晚才回来，应当是工部有何要事拖延了。这不是年关将近了么？忙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贾母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最疼爱的就是贾政，对这个小儿子的性情和处境都了解的太透彻了。
工部纵然再怎么忙活的昏天黑地，那也没贾政的份啊，干他何事？
他平日里是纯‘享清闲’的，需要人来背锅了倒是会想起他........
下面，惜春抱着探春的手臂小声道：
“三姐姐，为啥你们都不跟我解释啊，结婚到底有什么意思啊，好玩吗？”
探春脸色一红，把她的手一甩，轻啐道：
“我且糊涂，你问二姐姐去！她知道！”
莫名被祸及的迎春，一时间也是脸颊泛红，赶紧假意看向别处，不敢与小惜春对视。
她们俩自幼也未曾历过风月之事，心中其实对于夫妻之实也没什么概念，不知具体内情，却也清楚这男欢女爱是提起来让人害臊却胆怯，喜忧参半之事。
坐在一侧的李纨却是忍不住捂嘴莞尔一笑，随后又有些自艾自怜，颇为惆怅。
当年她在出嫁之前，不也是像这些少女们内心充满了原始的憧憬与向往，却又羞涩畏惧的么？
可惜.......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门帘外传来了一道通报声。
“二老爷归府了！”
王夫人、李纨和诸位姑娘们纷纷站起身，仰头朝着外边张望，就见贾政一脸神情复杂的牵着一匹马进了大门......
这下众人都当场愣住，只觉不明所以，贾母好奇道：
“二老爷，你今日缘何还牵着一只小马驹回府了？”
贾政苦笑着示意众人瞧这匹马驹的屁股，对着上边的烙印道：
“这是陛下特赐给秦公子再转赠的，是那英夷使臣进献给陛下的，说是整个宫里此马都稀缺无比，只有五匹。”
皇家御赐之物，自然是更加尊贵些，故此每一匹马都要特地打上足以证明身份的独特烙印。
“哎呦呵！”王熙凤见状乐呵呵的道：“这些年宫里御赐的宝贝可也不少，可这赐马还真是头一遭啊，这究竟是赐谁的呢？”
贾政摇头道：
“不不，据说此马已经成年了并非幼崽，此马本就如此矮小，名曰矮脚马。这是秦公子让我带回来送给咱家四丫头的.......”
闻言，屋里众人纷纷看向了四丫头小惜春，迎春和探春的心中不由得出现一丝艳羡之情。
小惜春此刻正好奇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打量这矮脚马，听到居然是送给她，于是惊喜道：
“啊！二老爷，您所言当真吗？”
贾政笑着点头，将马缰递给了走上前的鸳鸯说道：
“这马已然被驯服调教好了，不过还是要奴婢仆人陪着玩才好，若不然一旦出了差错摔下马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贾母也连忙点头道：
“对对对，若无专人护着，可不敢轻易骑着玩。”
“鸳鸯，去将这马送到先荣国生前爱驹的马厩，在派人请个养马的老师傅，可要好生照料着，草料不能亏了，勿要怠慢！”
随后又对着正一脸新奇的绕着矮脚马转悠打量，已然恋恋不舍的小惜春说道：
“这马可不能放置在院落里，屋子里就更别提了，若不然腥臭难闻，味道甚大。”
“不过你以后时不时可以去马厩探望一下，亲自喂养些饲料，毕竟这可是秦公子好意专门送你的。”
王熙凤在一旁插话道：
“一共就有五匹，估摸着就是给几位皇子殿下预备的，这一匹就是陛下特赐给秦公子的。”
众人都有所了然，心说兴许便是了，这小惜春还真是福气不浅呢。
这还八字都没一撇呢，就已经被秦公子如此关切挂念了！
小惜春或许并非头一次受到他人赠礼，可这是首次觉得，有一种被人记在心里了，默默的特别关注的感觉。
而且本身她便很喜欢和马儿一起逗乐玩耍，这下就对秦昭阳更好奇了！
贾政忽然干咳了两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旋即负手而立道：“今日接到陛下口谕，将我从工部调任到冶造局，擢升为工部郎中！”
众人闻言顿时内心一惊，缘何如此突然，自家二老爷居然就升官了？！
她们本就早早默认了二老爷的仕途必定一片灰暗，说的不好听一些，纯滥竽充数之辈，可现如今？
贾母连忙问道具体情况，贾政也没有丝毫隐瞒，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贾母闻言思绪万千，忍不住心中暗道：“那秦业之养女据悉与皇后娘娘有些渊源，几个贾府姑娘以后也是秦公子妾室，这么看秦公子确实对自己人颇为用心，十分照顾啊！”
“现如今这秦公子还真是运势愈发旺盛了，这恩宠果真一时无两啊！或许还真能辅佐那二皇子成就一番大事业，反倒是大皇子大公主，三皇子平国公府以及四皇子倒是默默无闻了......难道老神仙说的都是真的？秦公子有这般大气运？”
随后暗自想着，如此这般的话联姻可不能再迟疑，再敷衍了，必须谨慎应对！
而且如今需投桃报李，贾家也得礼尚往来才行呵！
皇宫，养心殿。
承天帝看着下面暂时团结‘一致对外’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心里十分无奈。
他倒是并不在意这两个儿子现如今‘忤逆’自己，向自己抗争。
他虽然登基接近十年了，可自从先前立继后之事便可见一斑，他并未完全被权力毒药所侵蚀，所蒙蔽，他还是那个至情至性的人。
他渴望不被利益掺杂过多的爱情，亲情，甚至还有知己之间，君臣间的友情，并且享受其中，也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幸福无忧的长大。
可眼下这两个孩子，却和他心里从前那两个乖巧可爱，懵懂机灵的身影渐行渐远了....
只见大皇子赵恒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父皇，非是儿臣眼红那二弟与秦学士故而上谗言，只是冶造局一事，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如若真的再另外独立于六部，设立一个与之平级的部门，朝臣们必定会人心浮动！”
“更何况兵部协管兵铸局，本就是昔日皇爷爷所立下的制度，沿用至今已经三四十多年之久了。”
“如今忽然撤销兵铸局，兵部怕是也会人心惶惶，觉得他们是否有何事做得不够周到，或者出了谬误引起父皇不满了。”
三皇子赵恒钰也开口道：
“父皇，兵铸局的确是让您有些失望了，但儿臣觉得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纵然要改革也不要如此急火猛药，否则可能引起朝堂动乱啊！”
“再者说，那秦昭阳近日升迁确是太快了，简直是一步登天，他资历尚浅，不过一荫官侍卫出身，又年纪轻轻如此受重用，这让朝臣们如何觉得服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