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课 从潜意识出发的写作
不光是来自日常生活的灵感,潜意识也会提示我们,人的内心世界之宽广,远远超过他自己所意识到的。事实上,当你开始自由地写作,你肯定会发现,你的内心是一片无边的原野,风景鲜活,等待着被探索、被开掘。
潜意识是创作者的好朋友。奈梅亨大学(Nijmegen Univer-sity)的埃普·迪克斯特休伊斯(Ap Dijksterhuis)教授说:“在我们一生中,潜意识能够解决90%以上的问题。若需要对复杂问题做出决定,最好还是留给潜意识去解决。”[1]写作是复杂的事情吗?是。每个会写字的人都可以写作(就算没受过教育,也可以用口头表达的方式去创作)。但正因为它是真正“人性化”的,所以它富于变化、难以掌控。写作是理性和感性、自我和外部世界、灵感和技巧、现实和虚构等多个维度的平衡。面对这类事情,想简单地用理性去控制(如以空洞的说教代替生动的故事讲述),或者完全地随心所欲、任性而为,我们都会觉得力不从心。潜意识以其丰富性、变幻莫测以及和内心的紧密联结召唤我们诚实和谦卑地对待自己的内心世界。我们可以通过诉诸笔端的方式去接近和理解它。与其给它“贴标签”,不如与它展开对话。
任务5 梦的写作
弗洛伊德说,梦是“通往潜意识的神圣之路”。
人类在这条路上跋涉了5 000多年,还谈不上勘破其中奥义。我们要做的事,也并不是把梦的根系从土壤下的黑暗之地直接拔出,强迫它曝晒于光天化日下。反过来,我们要跟随自己的梦境深入内心深处,通过再次游历,希望来自意识层面的“自我”为它注入新的生机。
【步骤1】找出自己印象深刻的三个梦。
【步骤2】从中选择一个印象深,以及你愿意再次进入其中探索和游历的梦,用彩色纸笔画出其中的核心意象(即你能描述之物)。
【步骤3】让核心意象带领你再次潜入当时的梦境,请原原本本地把这个梦记录下来。
【步骤4】基于那个梦,创作一个完整的故事。
【注意】
(1)梦是不能由人摆布的(事实上,所有素材都是这样),所以写梦的过程不是写作者去控制它。但反过来,仅仅把梦记录下来,对于故事创作也是不够的。很多梦缺乏逻辑性,缺乏明确指向(主旨)的叙事。因此,在写梦这第一次正式的故事创作中,我们需要学习在创作的起点找寻故事的灵魂。一个没有灵魂的故事不会好看。
(2)以梦为素材的优势不仅是人人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梦境。对写作者来说,梦有一个特点,就是它是具象的。人们的梦总是有画面感,所谓“身临其境”,好像在放电影一般。而故事也是具象的。因此,梦中的画面、情节、场景,会是未来那个故事的“物质根基”。梦中的核心意象也许是声音、颜色或光线的质感、某个物体或空间,比如竹林、惨白封闭的电梯空间,或者红红火火的火锅城、和老虎之间的对峙……它们赋予这个梦的物质环境独一无二的质感。因此,首先你要确认梦的核心意象,尽量连蛛丝马迹的细节也不要错过。
(3)但是,梦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它是非逻辑的、非理性的。而且梦往往是支离破碎的断片式的。怎么把它发展成读者可以理解的故事呢?我们需要寻找和确认梦里“精神上”的核心,就是它触动你的情感之处。无论是醒来后枕头上的泪水,还是久久不能忘怀的温柔,你都需要跟自己确认其中包含着怎样的情感。这份情感的背后,很可能就是你故事的主旨。对中学生来说,尤其需要具备主旨意识。你信不信,所有故事都是在探索写作者自己的心意?
(4)当你抓住这个牵动你心的地方时,就请你沿着它,不断地提问和探索。问问自己“为什么”以及“怎么了”:这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为什么会那么悲伤?他为什么会举起刀子?我在梦里为什么听到那句话那么难过?……跟素材对话,让故事像植物一样蔓延、生长开来。不管你的梦如何不完整,只要核心在,通过不断探问,就有可能把前因后果补足,让它由一个“面团”抻长成一根“油条”(故事是时间的艺术,它需要时间去讲述、去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把“我”替换成第三人称的某个人物,去为他/她设计故事。
并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梦醒了”不是一个好的结尾。它暗示着创作者在思想上的懒惰。读者看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会感到失望。
(5)由梦创作故事的过程,需要尽量不去损伤潜意识世界原本的瑰丽。我们用更加明确的内在逻辑把梦境串起来,借以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其中需要学习的就是在创作中首先要抓住最打动你自己的地方,无论是意象还是情感方面,这是未来故事的根基。
附:创意写作课上小伙伴的习作
狗链(基于梦改编的作品)
夜色正好,但没有月亮,明天大约是个阴天。我想起前些日子慵懒的阳光,想念它落在身上时最暖的感觉,对明天的灰蒙蒙略感不悦。
母亲推门而入。“你明天要去结婚。”
“啊?………哦。”
我被如此随意地通知了,就像父母要求我去倒个垃圾一样。我明天要去结婚了,这个任务似乎一点也不艰巨。站在那里,笑一笑,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不要以为我还处于20世纪30年代,这可是个高度文明的国际化大城市。我上网搜索“婚姻法”,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法定结婚年龄女二十岁。而今天,我离十七岁还差三天。
“没事,”父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抿着嘴里的Whisky,“反正对方也才十九岁。”沉默良久,他终于肯抬眼朝我的方向看了一下。见我仍呆呆地站着,他加了漫不经心的一句:“挺搭。”
我走回房间,法定年龄的事情在脑中挥之不去。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生日,慌忙从床底下的黑色皮包里翻出户口本。我的记忆没有骗我。所以,是户口本错了,还是婚姻法错了?我努力思考,脑细胞都要烧光了。“反正人没错。”我告诉自己,“还是睡觉靠谱。”
睡觉的确靠谱,早上我睡过了。
“哦,你起来了。我们走吧。”母亲披上了工作时的黑色西装,抓起车钥匙扔进皮包里,“你爸出差了。”
我拉开窗帘看看天气,果然阴天。此刻的我开始庆幸今天是灰蒙蒙来陪我,我害怕见到阳光冲我露出青春的笑。我从堆着的衣服中掏出浅色运动上衣和灰色牛仔裤穿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挑挑眉毛:这身和今天的云层很搭。
车还是熟悉的车,我还是熟悉的我。不过,结婚倒是件新鲜事,可以试试。我没察觉到自己因为这有趣的新鲜事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却被母亲敏锐地捕捉到了。“你笑什么?”她瞥了我一眼。我没理她,继续思索着我为什么就要结婚了。好像没有理由。与男方既没有物质利益,也不是什么世交,就单纯觉得该结婚了吧。不过,这些大人的心思,我可搞不懂。
车在等红灯,窗外有人在遛狗。那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站得笔直,严肃认真地盯着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右手紧紧攥住狗链。那是一条红色的狗链,鲜红,鲜红得刺眼。白色贵宾犬被脖子上的链子勒得一点也不舒服,拼命甩头想挣脱。它试图转身用爪子扒开链子,但它够不到。狗链勒紧了脖子,它叫不出来。它一直在与链子抗争,可惜绿灯了,我终究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博学沉稳的男人,有没有把它从狗链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我来到婚礼现场。我敢说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对待这场婚礼。红色确实充斥着整个露天场地:几张破旧的圆桌上混乱地铺着半截褪了色的红色桌布,正对大门的舞台上摊着一团被灰尘吞噬的红色花球,我隐约可以辨别出被圆滚滚的黑色喜鹊踩了几脚的、散落在地上的几个“囍”字。婚礼的酒桌没有摆好,所有人忙忙碌碌地在布置场面。男人们穿着灰黑色的正式西服,倒透出了一股丧礼的气息。
“丧礼?……丧礼。”我喃喃着。我不怕遇见死亡,但我怕眼前这为我准备的死亡般的红色。我站在婚礼现场的最边缘,没有人注意到我。不,倒不如说没有人认识我。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我要结婚了。
母亲站在我旁边,“你去化妆吧。快到中午了,看样子,中午的婚礼是来不及了,那就改到下午或者晚上吧”。她走开了,去通知主办方。我看到她的高跟鞋很想发出尖锐的声音攻击我,但柔软的灰色地毯保护了我,我有些感激。顺着温柔的地毯,我悄悄从婚礼场地的边缘绕到四层的水泥建筑的侧门,化妆室在三楼。
即使是在侧门门口,通过走廊门洞这狭窄的两米宽的视线范围,都可以真切感受到大厅的气派。与外面截然不同,室内被水晶挂灯和大理石装饰得令人眩晕,但我抗拒这让人沉溺的亮光,它隐藏着冰冷的尖刺,还会捉住我的大脑。想逃跑。黄色照亮了整个一层,陌生的人们在钢琴仙乐中走动、交谈,偶尔举杯点头示意。此刻,我更想说优雅笼罩了整个一层。黄色灯光的力量被这伪装的优雅击退,黄色跑了,优雅露出了闪着亮光的两排雪白牙齿。这微笑的角度不多不少,恰好是完美的45度。我又不自觉地想念慵懒的阳光和它会对我露出的青春的笑容,不过我不想让它看到我,照透我内心的脆弱。今天的灰色云层恰到好处,我裹着一层云做的保护膜,来赴此婚约。
我没有看到新郎的名字,除了他是十九岁以外,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但这大厅里的人好像全都认识他,他们来参加他的婚礼。这应该就是他的婚礼,和我没有关系。我除了母亲,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个熟悉的微弱气息。当然,我现在开始怀疑,母亲算不算我熟悉的气息。
转身,刚准备按电梯,门开了,我看到了初中同学。几年不见,她变得更好看了。小西服在她身上精致得体,她手捧一束鲜花,五彩的颜色艳丽得让我想逃离。她没变的,一是依旧那么矮的身高,二是那副外黑里橙的眼镜,三是厚厚的过眉头帘。她是熟悉的气息吗?是,又不是。我认识的是过去的她,她认识的是过去的我。现在这个穿着云层一样衣服的随意的我,与初中时大有不同,她可不认识。她见到我时,眼里一瞬间的惊异,已经犀利到吹起了她的头帘,穿过了镜片,甚至仿佛拔高了她的身高,直射进矮小的我的眼中。我断定她不知道是我要结婚了。
我笑了,走进电梯。“Hi!”我说,按下三层。四周干净透亮的镜子,头顶金黄的灯光,我无处可躲。“好久不见!”她兴奋地向我凑近,“你也来参加婚礼啊,好巧!”我没说话,微笑着看她。她一如既往地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跟你说,今天结婚的这个哥哥超级厉害,他可是从美国著名大学留学回来的!”她停顿一下,这几秒的停顿里都带有羡慕,“不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早就结婚。”我沉默,因为我也不知道。电梯上的一分钟里,她自始至终都没问起新娘。我再次确定,这是他的婚礼,和我没有关系。
三层到了。“我先下了。”我对她说。电梯门关了,终于摆脱了她散发出的不可抵挡的激动情绪,和那令我粉身碎骨的一刹惊异。突然有点想念那只被红色绳子勒住的贵宾犬。此刻的我拥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想撕掉那个男人的报纸,撕掉该死的头条新闻,我想让他看清在云层下鲜红的狗链,是如何一步一步抓住狗的灵魂,磨损它圣洁的毛发,直到露出肉色的皮肤和突起的青筋……不,不会的。在这之前,贵宾犬会放弃挣扎,它会乖乖蹲在男人脚边,等他放下那张我撕不碎的报纸,它会向链子妥协,它脆弱的肉体斗不过那条人造的鲜红的狗链。
三层,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站在这一端,尽头是化妆室,两侧分别有五六间房间。三层的墙壁同这座建筑的外观相同,灰色水泥,没有装饰品,与一楼大厅形成强烈反差。没有了忙碌的人群,没有了露出冷笑的“伪装的优雅”,穿过这个昏暗的没有灯光的走廊,推开陈旧的门,化妆室也没有人,我终于可以独处。化妆室很合我意,依旧是灰色的主调,但是半掩的窗帘还让些许白色的光跑进来,照在化妆台前的小凳子上。室内堆满了杂物,不过没有灰尘,也没有被灰尘袭击的陈红色。化妆台上放置了一个木盒子,不知怎么,我想嗅一下木头的清香,让我在这空无一人的小地方获得几分平静。
正想打开盒子,化妆师走进来。之后的半个小时,我俩都一言不发。她看着我,摆弄着我的头发,雕刻着我的脸。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和我,错以为她在修饰一盆绿植——婚礼上毫不起眼的空气净化器。半个小时后,她上下左右看了我一圈,满意地走了。我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也很满意:我看不出任何变化。
好像没有别人要进来了,从现在到婚礼开始的时间,都属于我了。终于可以打开木盒子,一张纸条滑进我手里,映入眼帘的是摩斯密码。结婚竟然这么有趣,我笑了。但破解出来后,我却笑不出来了。
再把纸条反过来,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清清楚楚写着前任的名字,根本不用破译。我挠了挠头,这场婚礼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一个真正知道是我结婚的人。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我知道我会说:我可是个安然接受命运的人。不错,四岁时,母亲告诉我,明天送我去寄宿幼儿园,我第二天不哭不闹就去了;小学五年级,父亲说禁止我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我也毫不反抗地接受;前任一个暑假不见,告诉我分手,我说好。在昨天面对“结婚”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改变不了。我又想起了那只贵宾犬,我当时救不了它,它此刻也救不了我。不过,我想它那鲜红色的链子相比褪色的红色桌布,确实更适合结婚用。如果可以,我会用那条红色狗链把我的头发盘起,还要扎一个标准的蝴蝶结,在婚礼上露出最符合气氛的45度笑容。听着所有人赞叹新郎,我独自做一盆最有尊严的绿色植物,呼吸着人们排出的废气,不加选择地全部咽进肚子里。
外边的声响打断了我。打开门探出脑袋,我认出右前方的房间是男方的化妆室,房间门开了一丝缝。白色的强光使我几乎不能睁开眼睛。那光并不寻常,强烈到刺眼,却又温柔地吸引着我,那是圣光。我看到门内男生的半个身子,穿着挺拔的白色西装,看不清脸。他很闪耀,很美好,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忽然想起,这是他的婚礼,是他一生最引人注目的时刻,人们的这种信念定会让他比平时更光芒四射。
我此刻已经分不清楚这种美好的吸引是来自他本身,还是来自人们的信念,还是圣光的作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羞愧于这种吸引力。我记起大厅里人们对他的议论和初中同学对他的夸赞,这些评价飞速冲向我——更强烈地吸引。我迅速落入了漩涡。我在漩涡中越陷越深,要被吞噬了。眼前的圣光更亮了,这是父母的指示,这是命运的指示。突然,我被水呛到了,喘不上气,要沉入水底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抓的东西,圣光愈加强烈,我看不到他的身体了,但吸引仍在那里,抹不掉的感觉。“安静地待在水底吧,”我仿佛听到有人说,“你会发现那里是水晶宫。”
我感觉水再次涌上来,它们推挤着我,企图齐心协力把我挤到最下面,让我触不到氧气。我从不抗拒服从,不抗拒接受违背意愿的命运,不抗拒这场荒谬的从天而降的婚礼。我会细细咀嚼每一丝苦味,感受它们从舌尖滑进胃里。但是,我怕在今天——最该服从的一天——遇见世上美好的事物。我抱着用冰冷抵挡一切痛苦折磨的服从之心来到这里,想以此嘲笑愚昧的人们。但不幸的事总是赶巧,此刻,我被命运强加的结婚对象所吸引,甚至有一瞬间想尽情享受不劳而获的幸运,和他去看海。
该死,不!我抗拒着,关上了门,拼命试图把自己从水底拯救出来。我不要听,我不要看。但是,我已经逃不出圣光了。我化妆室内的灰色不见了,我一个人独处的空间消失了,我的窗外也向内洒进了强烈的圣光。我想跑到窗边瞧瞧,但喘不上气的我在慌乱之中碰掉了木盒子。木头咆哮了,它裂了,裂成参差不齐的两半,纸片丢了。我看到圣光下放着一件雪白色的婚纱。而我的运动服、我的牛仔裤,在光下都透着白色——我彻彻底底暴露在强光下。我踉跄地走到窗边,苦苦哀求着,却仍看不到窗外的一丝灰色云层。我向下望去,温柔的灰地毯早已被移走,尖锐的水晶灯放置在红地毯旁边的冰冷大理石柱子上,母亲站在那里,她的高跟鞋在冲我笑。
我感到我的脖子上被套上了狗链,一条用圣光做成的链子,扯不掉。
命运套的,还是我亲手套的?
要被水淹没了,我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抓起婚纱从窗户扔向窗外的圣光里。它掉落,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窗下一盆修剪整齐的绿植。我拼尽全力冲着绿植大喊:“接受吧,这是你的命运!”我打开门,跑过走廊,跃下楼梯,逃离现场。但是,脖子上的链子越勒越紧,我跌倒在路旁。
记忆中的最后一瞬间,是贵宾犬柔软的粉红色舌头,在舔着我的脸。它乖巧地蹲在男人脚边,脖子上的毛发干净整齐,鲜红色狗链依旧紧紧握在男人手中。男人根本没发现我。报纸,他看到了第三页。
沉默,时间凝固了一分钟。
故事说得太久,我都没有发觉身体有些发抖。周围广阔黑夜中唯一的一团明火在我面前,我向它挪了挪,获取更多温暖。夜晚的沙漠比白天更充满力量。
“嗯?”身旁的男人见我默不作声,便发出轻微的声音,他换了个姿势坐着。
我仰头望着天。“我想,那时的我,是震惊于自己居然会被吸引,因此有几个瞬间还觉得我脖子上的‘狗链’真不错。但瞬间只存在几秒,随后,就被自我厌恶所替代,”停顿一会儿,看他有些疑惑,于是我绞尽脑汁思索恰当的语言,“我是说,厌恶那个喜欢上狗链的我。”我在我的脖子上比画出一条链子的模样,冲他笑笑。这么多年后,此刻的我回首那段经历,一切都释然了。再加上这清凉的夜晚,感到心情无比舒畅。
“大约还是喜欢自由的感觉。”我像是自言自语。张开双臂,尽可能伸展到最远,深深吸一口沙漠中的空气。嗯,带有些沙土的味道。发现自己长时间盘着的双腿麻了,于是我靠近身边的丈夫,把头垫在他的腿上,舒展自己的身体。抬眼就看到他的脸庞:在蓝黑色天空下,有着异样的神采。他的眼里映衬出柔美的火光,一闪一闪。再仔细一看,男人的头发中藏着些许白色,不知不觉间,我俩都老了几分。今夜的他有些安静,像在沉淀岁月。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他用手拨开我的细碎头发,“十年前的你,和现在应该差别挺大。我想象不出来了。”他轻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这么躺在他的腿上。空中几颗星星在闪耀,风划过脸颊的凉意,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我知道,身边的一切都很真实。
“今天也累了,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觉吧。”他低头看我,拍拍我的脑袋催促着,“快起来,我要收东西,进帐篷了。”
我好累,有点不愿意起来,“就这样在火堆旁躺着好不好?”他轻轻皱起眉头。我又冲他眨眨眼睛。于是,他无可奈何地说:“好吧。那要这样躺到什么时候呢?”
我很认真地思考良久。
“到明天。”
——王馨池
·写在结束前的思考·
有时,学生会问我:“我的梦很‘负面’,可以写吗?”或者,“我的梦的确让我难忘,但我真的不知道里面能看到什么意义,怎么办?”我的回答是,不管什么“面”,都可以写。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如果不面对真实,还有什么意义?至于找不到意义,这是写作对于写作者的考验。很多时候,写作所求于我们的,与其说是求得一个定论,不如说是摸索一个方向、寻求一种可能性。
写梦的乐趣,恰恰在于梦境带领我们走进每个人鲜活生猛的心灵深处,那里既摆脱了白日的理性控制,又有着丰富多彩的细节。我很多学生的梦的写作,是他们整个课程内的作品中最富有生机和深意的呢!
这也启发了我,应该心存敬畏和探索之心,对待我们的精神世界。
注释
[1]伊凡·莫斯科维奇.迷人的数学:315个烧脑游戏玩通数学史.佘卓桓,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