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夏]
北卡罗来纳州 阿什维尔市
格罗夫公园酒店

斯科蒂娜：

见到你真好，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撇除我素来对你的爱不谈）。你对大人更友好了——你就快熬过少女时代最别扭的那几年了，这通常发生在12——15岁，不过我想，你的成熟会来得早一些——大概会在14岁。你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打击，不过——好吧：

“预言家老爸！”我能听到你的嗤笑。天知道我多希望自己别总能将你的未来看透。我之所以写下那则关于被忽略的事的“新闻”，你知道的，就是那封让你困惑的信，还给它起了个标题——“斯科蒂昏了头”，是因为我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知道，只要俘获两三个少年的痴心，你就会觉得自己足以跟希巴女王①媲美，就会“头脑发昏”。这种得意忘形会导致什么，我却没能料到——我怎么也不会猜到，你竟会给一个男孩写上许多轻率的信，而这个男孩又八卦又轻浮，还把你的信拿给不相干的人看。（要知道：这件事我倒不大怪安德鲁②——犯错的是你，请注意，他没有写信剖析自己最要好的同性朋友！）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想，后续打击不会太轻——你会撑过去的，之后你行事会更稳妥。要避免这些打击，你几乎必须先亲身经历，这样你才会发现，别人的自尊心也跟你一样强。所以这事我不太为你担心。不过，我希望这次打击别太沉重，别毁了你的自信，建立在勤勉、勇气等美德之上的自信是迷人的，然而，如果你自私自利，这份自信还是早日挫败的好。如果你不自私，你尽可以继续保持自信——有自信挺好的。我到了15岁才发觉，这世上除了我，还有别人，为此我栽了不少跟头。

你根深蒂固的自负由此可见一斑：欧文斯夫人③跟我说（欧文斯夫人很爱你）：“这些年里，斯科蒂第一次这么友好，不像我预期的那么烦人。跟她在一起真的很愉快。”

我猜，这是因为你第一次走进他们的生活——为生计挣扎之人的平凡生活，而不是执着地要他们走进你的“上流”生活——他们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从前，你总是让他们觉得，对你来说，你做的事、你自己的活动是顶顶重要的。这倒不是说你势利——天晓得我一直在小心防范这一点，而是因为你根本从未考虑过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世界，连装装样子都不愿意！你丝毫没有，丝毫没有考虑过他们在想什么，也没有考虑过帮助他们。

你去了诺福克④，并且（通过泰莱斯、安娜贝尔、妈妈）放出消息：你会前往多布斯。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泄露了你的炫耀之情。你明知此行还没定下来。再一次，你选择了自我吹嘘和“自我推销”。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人类中的年轻一员，尚未用任何方式证明自己——除了最肤浅的那种（我亲眼见过十五岁的“万人迷女孩”不到六个月就落魄不已，只因她们本性自私）。跟这一点比起来，巨大灾难（它将如期而至——我想尽力帮你减轻，但它无可避免，因为只有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迹象就不那么重要了。你和皮驰思⑤（我觉得她不自私）过早萌发了肤浅的美貌意识，然而，接下来的两年里，你会发现，越来越多长相平凡的女孩能吸引到更可靠、更深沉的男孩。你和皮驰思都很聪明，但你们会因为这方面的早熟而走弯路，不过我有预感，她不会头脑发昏；她也不像你这么“能言善辩”——很多时候她只是笑与沉默。所以我无比希望你抽空写点东西——哪怕只是一出独幕剧，讲讲澡堂里、帐篷内或通往营地的火车上的女生日常。

你怕是听烦了，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大概不会再给你写信了。不要回信辩解——我当然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这封信的重点是：

第一，你的确得意忘形了，太轻率了！

第二，你就快脱离自私期了——谢天谢地！

第三，但你还需要一次巨大的打击，但愿它轻一点，这样你的后背就不会太遭罪。

第四，我希望你能抽出片刻，不去思索你那高贵的自我，而是为我写一出关于别人——关于他们的言行举止——的独幕剧。

最爱你的
你最最完美的
爸爸

请从头开始，再读一遍这封信！信里有太多苦心孤诣，初初读起来难以消化。就像弥尔顿——啊，没错！

脚注

① 《圣经·旧约》中的人物，传说她是阿拉伯半岛的女王，姿容惊艳，与所罗门王有过一场甜蜜的恋情，并育有一子。

② 安德鲁·特恩布尔。[原注]

③ 欧文斯夫人自1932年5月起任菲茨杰拉德的秘书。[原注]

④ 美国城市，地属弗吉尼亚州，位于伊丽莎白河畔。

⑤ 皮驰思·芬妮，斯科蒂的闺蜜。[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