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强捐
“……好吧，那就由你去安排吧。”
卫楚恒与袁伯逸结束了谈话。
想着袁总那份受宠若惊的模样……卫楚恒来到林小月公寓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笑容。
之后两人就在女仆的目光之中出了门。
自从卫楚恒给祝小姐在外面置办了公寓，就时常夜不归宿了。张嫂委婉地表达了不满，他嘴上答应，其实我行我素。没多久，松田先生就很贴心地给林小月的公寓介绍来了一名女仆。
对此，卫总欣然接受。为什么不接受？这女仆又漂亮又聪明又勤快本事还高，从做饭洗衣到打扫屋子再到换电灯泡，做事又积极又主动态度还好，关键是还只收一点点工资，像这种佣人，那是外间打灯笼也找不到的啊……
那位全能女仆眼怔怔看着他们出门，说是去看电影，顺便吃饭。晚餐地点在广东茶楼，茶楼的陆老板现在也是商会成员，所以卫总此行，算是带着外室情人照顾自己人的生意。
胡曼楠已经离开，这广东茶楼的老板陆唯英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离开之际，胡曼楠告诉卫楚恒，他现在已经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成员，周一峰在重庆替他办了入职，不过，他的身份高度保密，之前只有周一峰和她，现在加了陆老板、林小月，以及林阿三。
她离开以后，卫少爷就听从陆老板指挥。
所以，在日本人那里，他是陆老板的上司，但到了这里，陆老板就成了他的长官。
见到长官，他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先是一本正经地汇报了松田昨天来找他的目的、他的应对、最后的谈话结果；然后又说起他今天召见袁伯逸，对他的工作安排，还有袁伯逸的反应。
“明白，此事我会尽快向上峰报告。”陆老板点头。
“这事吧，我当时不答应松田也不行，现在也就是知会你们一声。”一本正经汇报工作，实非卫楚恒所长。一口气讲完，故态顿时复萌。其实直到现在他也还没真正转换角色，从少爷变成特工。所以他还是一口一个“你们”，听得陆老板直皱眉。
卫楚恒却没太过留意，继续道：“我瞧那袁伯逸，急于在日本人面前立功，只怕接下来会鸡飞狗跳。你们若是想趁这火，打点劫，我觉得还是可以想想的。”
林小月已经觉察出不对了，轻轻拉了拉卫楚恒衣袖：“卫先生，我们是一起的，不是‘你们’。”
“这个……对，对。是我们、我们……”卫楚恒赶紧更正。他向来不热衷加入什么组织，但现在已经上了贼船。不过这回上贼船，其实是他自己愿意，并非被人强迫。
这种事也没法强迫。
汇报之后，他和林小月出来坐去窗边，好好的吃了一顿，陆老板亲自作陪。敬酒的时候，当着旁人的面，陆老板用一种很为难的语气说道：“这重要性我……我当然是知晓的，但您瞧着我这小本买卖的……您还是高抬贵手……”
“不是我抬不抬手，”在人前，卫楚恒就端出了理事长的架子。“负责办这事的人是袁副理事长，你有啥意见，找他说去。”
“袁副理事长？”
“是啊，你不知晓么，现在袁伯逸是副理事长啦。他负责这事，有啥话你找他说去。”
***
这两天袁副理事长可真是忙坏啦。不出所料，通告一出，顿时一片哀鸿，人人叫苦，个个哭穷，无奈袁总才升了官，干活正干在兴头上，压根儿就没工夫去理会这些民间疾苦，他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在日本人面前露脸，以后前途无量。
再说，现在是向商会成员征收，出钱的又不是他，他不在里面揩油，就已经是高风亮节啦。所以现在袁总的风格整个儿就是雷厉风行，毫不容情，乖乖上交的，说明还有存粮，还可以再挤挤；抗拒不交的……司令部那边的宪兵队随时伺候。
于是很快，松田要的钱粮及各类物资，全部到位。
卫楚恒没有食言，他没有落于人后，当然也不用先于人前——他交了个平均数。然后他拿着这份战绩来到松田跟前，着力强调了一下袁总在其中的贡献。
松田很满意，这是商会的开门红，他的成绩。他翻看着账本，留意看了卫楚恒的捐赠页，觉得他整个卫家才出这么一点，心里有些不快，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爱财如命，能出钱已经不错了，再苛责，说不准会有相反的效果。好吧，这次就这样吧。
想到这里，顺手把账簿还给卫楚恒，同时挥手让他出去。却又突然想到，那袁副理事长呢，他这样子追着人家捐，那他自己捐了多少？
“袁副——”卫楚恒抓抓头皮，翻开账薄，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道：“咦，没看见呢。”
“是么，你再看看？”松田微微皱眉。
“好的，我再看看……”卫楚恒再从头看了一遍。
“真没有。”卫楚恒把账簿放到松田跟前。
这多半没有。卫楚恒记得，他向袁伯逸分派事情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提理事长也要捐，只叫他赶紧去找下面的成员挨个谈话，一定要一个不落地谈，一个不漏的捐，保证完成松田先生交代的任务。
想起这段时间袁伯逸那如狼似虎地到处找人逼捐，完全“忘我”的模样……卫楚恒心底里是有些好笑的。
松田看着账簿，最终没说什么，捐赠已经不少，也不用为了一个人拖延时间，他得赶紧向上面复命。于是挥挥手，示意卫总可以离开了。卫楚恒出去之后，松田办公桌对面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你的？”这个人的汉语还不太流利，说话的风格是一个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虽然他藏在屏风后把刚才的对话都听得很清楚，但松田还是把情况用日语说了一遍。他知道这位黑谷大佐的汉语水平，说起来固然结巴，听起来更是混乱。其实松田所在部门属于警察系统，黑谷的宪兵队属于海军陆战队，原本没什么交道，不过这回征集军需，大本营下令，两边必须通力合作。
“很好、很好。”
黑谷当场表示，这事办得漂亮，没想到被战火洗劫之后的上海还有这等底子，他对这次强有力的征收行动表示赞赏，愿下次再有合作。
“是的，这次我们合作得很好。”松田微笑着，“贵部行动队的山下队长，我们是朋友。他也帮了不少忙的。”
“哦？”黑谷不解，这事山下能帮上什么忙。
“有人暴力抗拒，送了去宪兵队，很快就解决问题了。”
正说着，门口卫兵通报，卫理事长求见。
卫理事长去而复返，是因为拉下了东西。刚才走得匆忙，把账簿给拉这里了。松田想想，这时候请黑谷大佐再次回避也不太礼貌，再说这卫理事长除了有点儿贪财也没什么其它大毛病……说到贪财——松田想起来，上回那个沈阳故宫的古物还在他手里“鉴别”呢。
松田让卫兵请他进来。
卫少爷就这样结识了黑谷大佐，虽然黑谷大佐的汉语不咋地，但卫少爷的日语还过得去啊。于是几人改了日语，竟也相谈甚欢。谈到后来，卫楚恒知道了，这批物资跟着就要运走，至于运去哪里，那是机密。
卫楚恒无意打听什么机密，物资要马上运走，是可以想得到的，也不算机密。再说他也不算真正的特工，没经过一天的专业训练，那些监听发报侦察暗杀的技能，他一样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