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朋友
这么想着，李一便把存折抓在手里准备藏起来，但转念一想，这存折要是丢了，他们肯定怀疑，最先被质问的，绝对是她这个刚来，还不太熟的女儿。
她于是回房间拿了支笔过来，姥爷记性差，之前每次存钱都是跟李一两个人去的，李一记得密码。所以，姥爷在把存折给她爹妈的时候，特意问了李一，然后把密码小心写在了存折最后一页的拐角处，李一把存折翻到最后，用笔把那个7描成了9，不放心，又把6改成了8，一番操作下来，才物归原处，放心离开。
现下已经到了三伏天，八月份最热的时候，她的房间没有电风扇，李一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在家里，姥爷用的是竹编的凉席，睡前会用湿毛巾把他们两个人的床从头到尾擦一遍，那个从卖破烂老陈家收来的大风扇也是对着他们两个人吹的，姥爷还会在两个人床中间的过道点着药草驱蚊，窗前有月光，屋外有蝉鸣。她跟姥爷说说话，就睡着了。
可现在，她热得浑身是汗，外头还有那按喇叭的声响个不停，还有那种轰鸣声，蚊子在耳边的嗡嗡声，吵得她难以入睡，一晚上不知道在腿上拍死多少只蚊子了，终于，她实在烦不胜烦地一头坐起来。
她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喝降降温。路过爹妈的房间发现里面还亮着灯，走近了里面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本来李一是没兴趣偷听的，谁叫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呢。
“可我都答应爸给李一塞工大附中了，爸也把钱都给咱们了，现在给李一送去三中是不是有点……”
“成绩好在哪学不是学？那些初中都差不多，工大附中要借读费还得找人塞进去，前后得花一两万，你爸那钱，投厂里，一年咱们就能回本，哪个划来？”李建文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
葛淑萍还是有点不放心：“厂子这回出个事后面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咱都找妹夫借了几万了，现在要是我爸那钱也得放进去，我就是怕万一……你说耀耀明年也上初中了，总不能让耀耀也去三中吧？”
“光耀我肯定想办法让他上附中，到时候高中直升没那么费事，李一她一个丫头，读那么多书也没用，初中念完要不就进厂子，要不然就花点钱让她念个技校，到时候从老家再随便相看一个，彩礼钱正好给光耀在城里买套房……”
李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厨房来了，她要是再在那个门口听下去，估计会忍不住破门而入，给屋里那两个人一人一个大嘴巴子，可是她太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水平了，要钱没钱，要力气也没有，甚至如果她跳起来抓狂，也只会被提起后领子甩到一边去。要知道，兔子就算急了会咬人，也还是敌不过猎狗一口咬断动脉。
她发泄一般地，猛灌下一杯凉水，脑袋里冷静了很多。
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李广耀房间看到的那个漂亮风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广耀抓狂地从床上翻身爬起来，“谁啊！大晚上不睡觉了吗！”
一开门，就看到李一抱着毯子站在他门口。
李广耀烦躁地揉揉脑袋，“大晚上不睡觉站我门口干什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十一点半了！”
李一看着他指着的闹钟，心想，我房间又没有钟，我哪知道几点了。但是面上却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房间没有电扇，我太热了，实在睡不着，咱们一块睡吧。”李一指了指他身后的风扇。
李广耀实在困得不行懒得跟李一掰扯，“行吧行吧，你进来，自己找个位置睡。”说完，就回床上死死睡过去，还打着呼噜，李一再叫也叫不醒了。
李一看他一头栽回床上，占了大半的位置，人也喊不醒，根本没她睡的地方，就把他人使劲往里推，推到紧紧贴着墙为止。李一坐在床边，把电风扇对着她自己吹，凉风习习，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来，她看个窗外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起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干什么！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葛淑萍一开门看到是李一，那怒火简直蹭蹭往上冒，“你干什么，又瞎折腾个什么劲？你不上班我明天还要上班！”
李一理直气壮道，“太热了，我睡不着，你没给我买风扇。”
葛淑萍以为多大点事儿，把她直往回推，“睡着了就不热了，赶紧回去睡觉！快滚蛋！”
谁知道李一抱着葛淑萍手臂就是不走，嘴里还开始哼哼唧唧，声音不大，但是十分吵人，吵得李建文那是一个心烦意乱，“行了行了，电风扇给她，叫她赶紧滚回去睡觉！”
李一拿到风扇后，心满意足地回到李广耀房间，把两个风扇都插上电，对着她吹，当然她也没忘把自己盖的好好的，甚至还抢了李广耀的被子盖。导致第二天，李广耀一直打喷嚏，李建文夫妻俩热的一个都没睡好觉，只有李一，起个大早躺回自己的小床，扇着风扇在那看课外书，十分悠哉。哦对了，课外书也是从李广耀那拿的。
葛淑萍见李一很早就起来了，便又使唤她去跑腿，“你去楼下买几个包子油条，还有你自己的洗漱用品。”
李一知道，她这次要是再忽悠李广耀去，那估计少不了一顿臭骂，只能自己下楼了。
昨晚，她不会开那个热水器，还是自己用水壶烧水兑的冷水洗的澡，以前在家的时候，要是那天太阳好，姥爷会提前准备一个大铁盆，里面装满井水，晚上兑点凉的就够他俩洗了，冬天的话，也是这样烧水打水洗澡的。直到看到葛淑萍用那个挂在墙上的东西，李一才直到那玩意儿的用法。
路边有不少小推车，有卖煎饼果子的，油条包子豆浆，啥都有。她以前跟老爷来镇上买东西，姥爷买过给她吃。这一次，葛淑萍给的钱是足够的。
“爷爷，这油条给我来四根！”
“阿姨，我想要四个肉包子！”
“叔叔，这个豆浆也来四杯！”
李一满心欢喜地回到家，这次她可是光荣完成任务了，肯定得一顿夸奖吧？
谁知道葛淑萍看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剩这么点儿钱了？！也亏得我给你的不多，要不然有多少钱你不是得花多少钱吗！谁让你买这么多早点的？家里有白粥我都搞不懂你买什么豆浆！还有这牙刷毛巾，有那便宜的不会拿吗？净拣贵的买！都说农村出来的会节省，我看你是一点好的没学到，就会人家那大手大脚那一套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爸赚钱多不容易……”
李一站在原地头低着挨骂，一声不吭。见葛淑萍骂的差不多了，李建文才开口，“行了，买都买了，赶紧让她把早点拿过来，吃吃还要上班去，光耀早上几点的课啊？”
葛淑萍把买的早点从李一手里拽过来，李一故意先紧紧拽着，再猛地一松手，争抢之下，“啪嗒！”一声，四杯豆浆撒了三杯，葛淑萍满眼的心疼，刚要发作，李广耀洗漱好了，朝餐桌这边走过来。
李一本来手上还剩一杯，就被葛淑萍拿过去递给李广耀了。
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自己默默地去卫生间把刚刚洒在手上的豆浆冲洗干净，她在回来的路上，闻着豆浆太香了，就喝了其中一杯，所以那一杯跟其它三杯分开放才没洒掉，不过也只剩小半杯了。反正她已经挨骂了，既然这样，那不如大家都不要喝了。
他们急匆匆地出门，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了，安静地吓人。
突然很想念姥爷，想听一听他的声音。以往每天早上姥爷都喜欢嚎一嗓子，然后劈很多柴，他以前跟着人家手艺人后边学过几天木匠活，还学过瓦匠，锁匠，甚至还会修车，所以基本上村里人人家都有麻烦找他，就没断过活计。早上，公鸡嗷嗷叫，姥爷锯木头的声音“嘎吱嘎吱”响，她用小桶从井里打水上来，洗把脸，姥爷还会做鸡蛋饼，蔬菜饼，搓的疙瘩汤解腻又顶饿，要是前天晚上杀了鸡的话，还有鸡汤喝。姥爷闲下来会做点小板凳小桌子让隔壁的小高哥带去镇上卖，菜园里种的辣椒青菜有时候也会让小高哥他们带去一起卖。隔个几天，镇上会有人来请姥爷去打家具，一整套打下来，还能给李一带点好吃的。
李一没钥匙，出了门就进不来家里了，所以只能趴在窗台上，向楼下张望。
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堆小孩结伴从街道箱子里跑出来，他们边跑边叫，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李一看的眼馋，她之前在村里也是跟小伙伴这样玩的，可手一伸，就是防盗窗的铁栅栏，像笼子一样。
她于是朝楼下大喊：“喂！楼下的朋友你们好，我叫李一！你们叫什么名字？”
楼下小孩自然听见了，回应道：“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昨天才被我爸妈接来，以后要在这儿上学！”
楼下小孩一听，“那你岂不是以后都要一直在这了？那你怎么不下来一块玩？”
李一说：“我没有家门钥匙，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小孩于是说道：“这个好办，我们都去周子豪家，你也一起来！”
李一说：“可我都不认识周子豪啊？去他家，他妈妈不会骂他吗？”
那小孩：“你放心吧！周子豪跟爷爷一起住，他爷爷人可好了，从来不会骂人，你来了我们就都认识了！”
说完，那小孩就发现李一可怜巴巴的身影已经从窗台上消失了，只听见“咚咚咚”的下楼声，李一跑得飞快，一下子就站在他们面前了。
那小孩惊讶极了，“你刚才还在四楼，一转眼就到了一楼，跑得好快啊！”
李一脸上写着“骄傲”，“那可不，我在村里那可是跟他们上山玩的，连小兔子都跑不过我，只能被我给捉住！”
后面几个小孩一听小兔子，眼睛都亮了，“真的吗！那你真的抓到过小兔子！”
李一小脸一昂，“骗你们干什么？不信的话，我下次可以多抓几只小兔子从村里带来，给你们一人一只！”
那几个小孩不要太崇拜，忙着就点头，如果说刚才楼上喊话的时候，他们还不情愿加入一个新伙伴，那现在他们简直争着抢着要和李一做朋友了。
“我叫王宇轩，就住在六栋三单元二楼！你抓到小兔子一定要第一个送给给我！这样我就认你做大哥！”王宇轩就是刚开始跟李一讲话的小孩，现在态度简直不要太友好。
李一十分受用，点点头，“没问题！”
“我叫张家诺，住在王宇轩家楼下！我要第二个！”
“我叫陈喜！住在九栋二单元四楼，我要第三个！”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我要第五个！”
李一摆摆手，示意他们一个个来，表示人人有份，一时间，李一成功打入他们这个小团伙内部，并且又一度成为了孩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