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内陆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大旱之年又逢疫病,昏官当道,使之尸横遍野,苍生无望。此时的中原大陆如同一只病弱残身,瘦骨嶙峋的猫,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然而灭亡前的片刻宁静,只是繁花似锦下蹉跎时日的朝都,残留最后的盛景而已!
数十年之前,贤文帝临终之时,仍无法释怀的四大异姓王,如今正如同他回光返照下的遗言一样,等待着噬食中原每一寸土地的时机。
他用力地握着太子的手,犀利的目光仿佛回到了壮力之年,“寡人一生都在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只希望死后尔等不再过寡人之一生,你是汉中的太子,时刻要警惕不可懈怠一日,四王终是汉中的心腹大患,你要切记!”
弥留之际,他或许会想起一生之中,他辜负的众人当中,心中仍然愧疚不已之人,只剩那个笑容胜似桃花般灿烂盛开的她,“容怡,不要恨我,俞,寡人的太子!”
太子焕冷笑着,握紧了贤文帝伸出的手,说:“父皇,你不记得了,俞哥哥死了!是你亲手杀的啊!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如今我才是太子啊!汉中未来的王!天下都会是我的,父皇你放心的去吧!四王算什么,羽容俞又算什么!他们不过都蝼蚁!我才是您最好的儿子,只有我才能完成你的心愿。只有我,只有我才能让汉中成为最伟大的王朝!”
贤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用尽全力始终无法挣脱出太子焕的手,如同他一生都摆脱不开的束缚,直到咽气,死不瞑目!
人走,烛灭!贤文帝最终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是帝位?疆土?百姓?爱人?已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当年的太子焕,如今的汉王,怕是早已忘记了贤文帝的遗训!
东海的海氏一族,掌管万里海域数百年,无人能敌!
南楚的萧氏一族,占据数千里山川矿产,富可敌国!
西辽的玉氏后人,坐拥辽阔地域善于经商,长目飞耳!
北荒的狼族金氏,虎视眈眈!时刻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如今大灾之年,迫于形势朝廷广发英雄帖寻求江湖能者,解中原燃眉之急。
县衙仆役抬手撕下数日前张贴的告示,由于帖的张数太多,废了半天功夫都撕不干净,怒骂了一声,索性不去管它,在破破烂烂的告示张贴了一纸新的,百姓纷纷凑上前去,认字的书生看完后唉声叹气,一旁的老者并不识字,问那书生:“小哥可否告知这榜上说的什么。”
书生见老者未戴面纱,微蹙眉,后退了两步,本不想多言,奈何人越聚越多。
书生单手捂住面纱,轻咳一声,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唇,说:“朝廷已将赏金加到了十万金,还与诺重职,想来朝廷已黔驴技穷了。”
闻言百姓像是一滴水渐到了油锅里炸了开来。书生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天灾之年,即使再繁华似锦的朝都,也狼藉不堪,紧闭的城门外聚集逃难而来的百姓,西山上已是尸横遍野。
任谁人也没想到这场天灾会如此之久!久到百姓不再敬畏皇权不再信仰神明!
流言蜚语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扑面而来,传言,汉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顺,杀兄轼弟,夺兄嫂弟媳,残害忠良,上天惩罚中原五洲。闹得人心慌慌。
朝廷动荡不安,汉帝震怒,满朝皆无能臣,四王翘首以盼,备兔死狐悲的戏码,却不成想,汉帝后宫一妖姬,颇为聪慧,不日,汉帝上告天帝,如要惩罚便降罚于汉帝一人,让他的子民不再受天灾之苦。已血祭天!
开官仓!减税收!建医属!广招天下英才!
谣言渐渐消失,只是在消失之前,有一言,瘟疫是有人刻意为之,传播于中原!
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一言,淹没于汉帝的光辉伟业之中。
当疫情肆虐中原之时,遥远的东海上,一个神秘的岛屿,如同世外桃源般不真实的存在这个世间上。之所以称之为神秘是因为小岛周围一片的迷雾,天气晴朗时,还能隐约看到小岛的雏型,若想登岛必先穿过一片迷雾,而那片迷雾仿佛是神仙下的阵法,试图想进去的人,却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东海上的百姓大多是靠打鱼为生的,一生都在海上随着鱼群漂泊在外,时运好时满载而归,时运不济一无所获,赶上飓风命丧黄泉,宁愿冒险者大有人在,出海便是数月之久,船只停靠岛屿补给淡水常有之事,与其说更像是驿站,属于海上的驿站,像这样的岛屿海面上多不胜数,但从未有过船只靠近迷雾,所有船老大像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绕道而行。一个孤岛而已,毕竟也未传出此岛有金银珠宝,什么都没有的孤岛,去与不去都不重要。
因此住在岛上的人们过着与世隔绝且平静安逸的生活。仿佛这个世间从未有过他们的存在,而岛上人们从不提起出岛之事,也从不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他们就像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海域一样,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只是每年的初冬,人们会聚在一起,面朝东南,望向海的尽头。
她叫阿月,一出生便在岛上,在她出生的那一夜,天上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如同白昼一般,故而起名月。
阿爹是村里的铁匠,制得铁器在村里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的话很少、对阿月却是极为疼爱,时常会做一些小物件给她玩,小兔子,小乌龟,阿月的童年过的得十分幸福。
随着阿月一天天的长大,阿爹无意中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惋惜、懊悔的情绪,阿月始终都弄不清楚,阿爹在惋惜什么或是懊悔什么,是没有给她们很好的生活吗?她与阿娘并不在意,村子里的生活平静而祥和,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在她平凡生活的日子中,她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是想要出去看看!
阿月经常赤脚站在月牙台上,那是岛上最高的地方,可以望得更远。即使再远,也不过还是一片茫茫大海。
可阿月依旧喜爱站在那里,那里有她对外界的一切幻想!
她想去海的尽头,那片新奇的大陆上,去爬最南面的无为山,去踏最北面的雪原,在西面的湖里戏水,到中原的白柘寺的塔顶,听说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朝都。
身后一声轻唤:“月儿。”
声音将神游的阿月拉了回来,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转身奔向了唤她的人,一头扎入怀抱,大呼:“师父!”
她的师父总是一身白衣,发如乌墨,一根玉簪挽住屡屡发丝,拂尘搭于臂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高深莫测。
羽容乐推开阿月,让她乖乖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许乱动,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习惯阿月的拥抱,多年前她还时常会抱起阿月,教她读书认字,带她去崖边散步。可如今,阿月只要靠近她半分,她都莫名火起!阿月眉宇之间越来越像她一生都不愿见到的人。
“师父,你怎么又这么多日子才回来啊?徒儿都想你了!”阿月察觉出师父的异样,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撒娇卖萌,去悄无声息的退后半步。
“阿月,说你多少次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呢,赤脚跑来跑,也不怕生病了?”恒峰将阿月丢在台阶下的鞋子,拾了起来,放到了阿月脚下。
阿月理所应当的穿上鞋子,拉着恒峰到一边,生怕羽容乐听见,撒娇般摇晃着恒峰的手臂,笑眯眯地说:“阿恒哥哥,你这次有没有给我带《广地图》,师父说这本书广括天地万物,是李孝时终其一生踏遍千山万水才著作而成的。我想要好久了,你这次可有带回?”一脸期待的模样。
恒峰宠溺般食指刮了一下阿月的小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读书了?上次出岛时,你就嚷嚷着要书,我只当你是三分热度,转头就忘记了呢?”
阿月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怪声怪气的说:“谁三分热度啊,那是师父留给我的课业,没有这些书,我怎么能做完功课呢?做不完功课,师父又要罚我了,这都怪阿恒哥哥没有给我带书,阿恒哥哥也愿意替我受罚吗?”
恒峰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阿月你自己不写功课还怪上我了,这锅我可不给你背,再说了,我怎么不知道姑姑给你留关于《广地图》的课业啊?”
恒峰突然明白阿月为何如此想要《广地图》了,她定是又起了出岛游历的心思,“阿月我好心提醒你,姑姑是不会让你出岛的,你最好别动这心思了,你知道姑姑的厉害。”
三年前,阿月偷偷做了木筏,出岛而去,险些命丧迷雾之中,幸得那日姑姑回岛而归,在海上救了阿月,恒峰每每想起便是一身冷汗。待阿月醒来后,姑姑还是狠狠地责罚了阿月,阿月足足半月不能下床,想来姑姑是真的生气了!
“凭什么你们都能出岛,就我不可以?我已经十六了,师父教的功夫我都有勤加苦练,如今不比岛上的孩子差,连小胖和小石头也都出岛了,为何只有我不可以。”被猜中心事的阿月恼羞成怒,也不在意羽容乐听见,只是对着恒峰发着脾气。
“姑姑不让你出岛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只需安心学习,待日后学有所成,姑姑定会带你出岛历练,你要乖乖听姑姑的话。”恒峰耐心劝导。
假若可以,他多希望阿月终身不出岛,平安快乐的生活在这片安宁的岛屿中,不去见残酷现实下的险恶,不去做无可奈何下的选择,不去听卑劣行径下的谎言。一生顺遂无忧!心如皓月繁星!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依然明亮!
就像阿月是他昏暗的人生中唯一的一道月光!
“所有人都让我乖乖听话,阿爹阿娘是,师父是,你也是,你们都是,可,可我已经长大了,我想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你们真的知道我要什么吗?”阿月眼含泪水望着恒峰,她期待着他能为她说些什么,但是恒峰什么都没说。她恳求般的眼神看向羽容乐,羽容乐如以往一般不悲不喜,心如止水,阿月明白师父做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
但她还是想说:“师父,您教我功夫,教医术,教我学识,难道只是让我安逸此生在这一方岛屿中吗?”
“即使给了你《广地图》,你能出得去岛吗?”羽容乐反问阿月。
“师父,阿月只是不想虚度年华,不想岁月蹉跎年老体弱之时,悔不当初。”阿月恼羞成怒,这么多年,她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出岛屿。如果没有师父的首肯,她想她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羽容乐冷笑一声,“月儿你还是没有长大,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会为你现在的决定而后悔不已吗?”
阿月思索片刻后,坚定地说“师父,阿月只是想出去看看,三五年就行,不,七八年可好,不,不行,十年。师父,阿月只要十年,十年后阿月一定回来,再也不出岛半步!”阿月许下承诺!
“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一年?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若是十年,二十年,她还怎么忍心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师父,再去游历世间呢?不去,她会抱憾终生,去,她会不孝不义。去或不去,都会使她痛苦不已。
羽容乐突然松了口:“月儿若你能接我三招,我便让你出岛。”
“姑姑!”
恒峰明白姑姑是想彻底断了阿月的出岛之心,他并不担心姑姑会伤到阿月,而是担心阿月为出岛拼尽所有,反而伤了自己。
闻言,阿月心里开始盘算着该用何招式胜算会大一些,她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授师父所教导,一招一式皆是如此。而她这些年也只是学了些师父的皮毛而已,她要胜过师父想来比登天还难。
她要拼,她需要拼。为她自己!
兵之诡道也,胜在出其不意!
就在恒峰以为阿月要放弃之时,她出了拳,他认识的阿月就是如此,即使知晓此路崎岖难行,她也不愿放弃,就像三年前的她,或是更早时候的她。
“阿月别再练了,现已冬至时节,海水冰凉,你会生病的!”
“阿月,今天春分,你阿娘蒸了好些春饼呢,赶紧回家吧。”
“阿月,这雨好大啊,巨浪会把你被卷入海底的!”
“阿月,你看月亮好大好圆啊,回家吃月饼吧。”
“阿恒哥哥,师父说,我天资不够,如不勤加练习,怕是将来想要亡羊补牢都是来不及了!”
“阿月,有哥哥在,哥哥保护你!”
一年,四季,十二月,阿月不曾懈怠,而那时她才六岁!恒峰七岁!
羽容乐顺势而下,轻松躲过扑面而来的一拳,阿月飞身跃起,翻到羽容乐身后,反手一掌,使出十分力量,眼看就要打在羽容乐身上了,羽容乐却没有闪躲,反倒是一动不动,这出乎阿月的意料,她怕这一掌真的拍在了师父身上,伤及肺脉,恐要咳上数月。
她来不急收掌,便侧身转势,在羽容乐右身外翻出数丈远,跌落在崖边!
“阿月!”恒峰惊呼!冲到崖边将阿月扶起。“有没有受伤!”
阿月推开恒峰上前质问羽容乐:“师父,您为何不出招!”
“你已经输了!”羽容乐说。
阿月不服,“倘若师父肯出招,我一定能接住!”
“你怎知我没有出招?”羽容乐反问道。
师父出招了?可师父明明没有动!阿月百思不得其解。
羽容乐指了指阿月的胸口处说:“是情!月儿,人有心,便生了情,无论亲情、爱情、友情,哪种情都是人一生中,分不清,理不顺的,有了情,便有了牵挂,有了顾虑,那便是的弱点。你怕伤了我,那就是你的弱点。我知道了你的弱点。你就已经输了!”
阿月泣不成声:“师父,这不公平!阿月不服!”说完便转身从月牙台崖边跳入大海中游入深海而去。
“姑姑,您不该这般伤了阿月的心。您明明知道她最重情了,她那么善良,不应该被利用和伤害!”恒峰埋怨羽容乐,他从未忤逆过姑姑,可这次他实在是看不得姑姑的做法,转身去寻阿月。
羽容乐站立在月牙台上,望向天空!
思绪随风飘散,兄长,你可看到现在的阿月了吗?她和你一样,有一样的喜好,一样的理想,一样的善良!你从未见过她,她也从未见过你,可她却长成了你的样子。血脉是多么奇妙的存在啊!若有一日,她知道了你的存在,她会与你相认吗?哦,她会的,她比我善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