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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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终地

“呼。

热气从打颤的口齿间流溢,瞬间凝成雾白的气。

眉梢浸染白霜,帽檐垂落冰凌,就连灰毛衣和那条破棉麻裤子上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在我的移动下龟裂成一个个难看的不规则图块。

这让我看起来,活脱脱像一只得了严重皮肤病,被主人丢进下水道等死的斑点狗。

睡吧——睡吧——

「寒冷小姐」掀起我狗耳朵的一角,轻声呢喃,此时只需我略微点头,她便会用她藏在纤细腰肢后的锋利匕首,极为温柔地割断我的脖子。

睡吧——睡吧——

意识游离,它从鼻子里钻出脑袋,开始用旁观者的视角欣赏这出可以叫做「隧道里挣扎着的人」的先锋电影。

张开,闭合,我的眼皮已快脱离管控,红细胞们在血管内飙车竞速,先行放弃挣扎的身体开始为我编织最后的温暖的梦。

货船水手仓靠窗的那张永远湿漉漉的床,x先生想要登陆的燃烧甲板,看不到尽头的冰原,锅炉兄弟埋伏的沉船,双扉闸门,马戏团.....

没想到旅途的终点竟是在这。

狭小,黑暗,安静,不会被人惊扰场面,唔,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一处好的墓穴,虽然有些过于的平淡。

不过,这就是生活不是吗?

睡吧——睡吧——

在这最后的最后,习惯濒死体验的我,内心已无法掀起丝毫对于死亡的恐惧,旁观的思维沾了沾肥皂水,吹出各种奇怪问题的泡泡。

豺狼怎么样了?

它估计是等不到它的【蜂蜜】了。

也许它现在的处境和我一样,它可是比我要肥得多。

对了,还有舵手,他怎么样了。

这心善的坏老头.....他.....他的....胡子...得刮了。

前伸的手臂停滞,脚步拖曳的双腿僵直,眼睛缓缓闭合,只余一抹失神迷离的缝隙。

【意识】肢解,涣散。

呜~

风声。

咔。

帽檐上的冰凌落地,碎。

不知处,虚无之手出现,拇指按下琴键,轻音拂过。

眼皮颤动。

食指高抬,重音坠地,神圣之乐再度响起。

飘散的意志重新凝聚,我缓缓睁开眼睛,目视黑暗,紫青开裂的嘴唇吐出不满的嘟囔。

好吧....好吧....像野狗一样....像野狗一样....

挪动,前进。

——

手,脚,拖,抬,动作与音符重合,乐曲中所蕴含的情绪也在一点点地攀升,直至,于高潮之处,伸出手臂,逃离墓地。

撕掉黑暗的一角,进入光暗交织之地。

唔——

耳畔的圣乐已临近尾声,我盘坐在冷冽疾骤的的风旋里,一点点吞咽咀嚼劫后余生所带来的强烈的虚脱感。

低垂脑袋,背靠冰壁,怀抱煤油灯,摩挲着灯罩的粗糙颗粒,试图从愈加暗淡的火光中汲取一点温暖。

直至一枚晶莹的雪花从头顶飘落。

抬头,光线刺痛眼球,可难以言说的震撼却还是让我睁大了眼睛,想要用尽全力去看清那闪烁琉璃色彩的事物,那圣乐的所在。

由不含一丝杂质的透明冰晶凝成的穹顶,在其周遭,是数不清直通外界的中空冰柱,在法则的律的加持下,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台能演奏出冰原心声的巨型管风琴。

凌风转向,穹顶外的阴郁云朵驱散,极光的绸带在冰晶的折射下化作一道蓝绿交织的光柱,降下。

它照亮了我,也消解了空间内的一切阴暗,将所有的事物暴露无遗。

脑袋回落,目视前方,紧缩的瞳孔倒映巨人残破的面容。

脚步向前,行至边沿,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一处完全可以称得上辽阔的巨大空间,位于这中空海浪的最深处,周遭尽是高墙般的充满各种隧道的冰壁,它们如一只只深邃的眼睛,向下投注漠然的幽光。

穹顶之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足有数十米高的巨型人形石像,它的损坏程度异常严重。

脑袋上的五官缺失了绝大部分,只剩下一只右眼,还有一张松弛状态的嘴巴。

明明是没有明晰的表情,但也许是某种错觉,或是我当时心境的缘故。

我觉得它有点悲伤。

石像的胳膊呈左右伸展的动作,直达空间的左右两侧,它们同样损毁得厉害,布满人为破坏的痕迹。

特别是我面前的左臂,石膏几近脱落,锈迹斑驳,凝结冰晶的铁质框架在风中微微摆荡。

巨人的右手似乎还握着某种东西,不过由于距离太远,再加上肩膀对于视线的遮挡使我看得并不清晰。

我用脚踢了踢石像的指头,石膏轻易脱落,视线跟随掉落的石块向下。

经过腰,腿,生着苔藓的双脚,飞旋的石头最终坠入充斥各种建筑残骸的洼地,溅起水花,搅扰一半没入水中,早就报废多时的镁光灯招牌。

唔....热的。

温热的上升气流消融穹顶飘落的雪花,同时也打开了我冻僵的思路。

石像,温泉,整座镇子的中心区域。

咂摸着这几个关键词,我差不多可以确认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文登港小镇的广场。

这算是文登港这座人文娱乐十分匮乏的地界里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也是风尘仆仆的旅客们在欣赏完伟大的奇迹表演后,泡个热水澡,消解疲乏的好去处。

当然,厨师小姐,之前我也说过,这地方最出名的还要是——火手的绞刑地。

信徒和考察团的癞蛤蟆们就是在这发泄他们的失望和怒火,嗯,不过结果我们也都知道,他们绞死了一具尸体。

据说是个在码头游荡,失足落水的酒鬼,反正舵手是这么告诉的。

思路继续延伸,我和舵手是在海浪的西部区域分别的,而我则是一路在猪头鲨的追逐下向东逃跑,直至掉进酒馆遗址,向西,也就是往回折返。

我摩挲着下巴,看向对岸的冰壁上的隧道,以舵手的坡脚状态,再加上半死不活的夹克,他应该是没有到达东部区域的能力。

所以....

我又抬脚踩了踩石像的指头,确认它应该是还没到一碰就断的程度。

过桥吧,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