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被攒下的泪
它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昔昔着右前爪按住她的鼻子，隔层镜子，呆呆地注视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悲伤。
离开，就是一个东西跟另一个东西越来越远，直至其中一个消失不见，而另一个看着它消失。
没时间感伤了，昔昔看到一束光从外头照下，这枚黑铁龙蛋被谁敲破了！
将全部的体重堆在蛋壁一边，它使龙蛋侧翻，给自己一个破壳而出的机会，本就不是新生儿，这一次的出壳更加顺利，几无阻拦。
“嗷～”
重见天日的第一眼，它看到的不是期待已久的小白龙，而是一头脑袋上长三个角的，三角龙？
三角龙的脑袋上有个看着特别厚的骨板，高高地，斜斜地往脑后上方突起，瞧起来非常凶。
但当昔昔看见它小鸟一样的大尖嘴里正上下磨草时，昔昔就不怕了，甚至会好奇……
草是什么味道的？
食肉动物破天荒地吃起了草，昔昔自己也没想到降生龙世的第一顿猎物居然是草！
这草还是它抢的别人的！
青草的滋味，有点甘甜，清香，但入口时有点涩，而且很韧，不好嚼，不能够块块咬断了，咽进肚子里，吃起来挺麻烦的。
明明草一点也不好吃，但昔昔学着三角龙吃草时，三角龙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把更多的草从远处拉过来。它拉来了，昔昔就自觉地往嘴里塞。
两条龙一齐看着激情四射的战场吃草。
巨龙有的会飞有的不会飞，但都一样的能打。
“嗙！”
嚼着呢，一段独角章龙的触角不知被谁咬断，甩飞了砸到它们头上去，被一面金光屏障阻隔在外。黏绿的汁液顺着光屏一点点污染眼前的画面。
三角龙于是捡了自己那份草，换一个方向，继续面朝大海，啃草。
昔昔见它走远了，自觉跟上，但也没忘了把草叼嘴上，使两前爪滚动黑铁龙蛋，将它的窝随身携带。
“嗷～”
跟在三角龙屁股后面走，昔昔发现它的左后腿比其他三条腿短了半截，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咬断了一样，还是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它没跟它的血亲族群一起狩猎，吃草。
但昔昔不会把上面这两点联系在一起，它只是好奇，然后想更仔细地研究三角龙的左后腿。
顺带还要研究研究，它为什么喜欢吃草，这种那么难吃的食物。
没什么难开口的，昔昔刨个沙坑把黑铁龙蛋竖起来，然后往前冲刺，一溜烟地从它左后侧的空缺处钻进去。
就像闹着玩似的，仗着自己体型小，昔昔从三角龙的肚皮下钻出头来，甚至调皮地用脑袋顶了顶三角龙的下颚，想跟它一起玩，说话。
也就是三角龙脾气好，原地趴下，斜左侧一压，把昔昔轻轻压在肚皮下，纵容它拨打自己嘴边嚼动的草叶。
幼龙的脑壳还很薄，三角龙没用自己坚硬的喙去敲它，而是侧了脸颊，用相对柔软的面部，将它从腹下顶抬着，推出去，像堆沙似的。
昔昔后背浅浅陷在凸起的沙窝上，任由三角龙顶着自己缓缓地在沙滩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比起面前疯狂的海空战场，一大一小两条龙的这段温情，实在太可贵了。
然而，幸福是很短暂的。
昔昔还不懂三角龙为什么要推着它，然后将它大半身子一点点埋进沙里，只是觉得好玩，就享受着，跟当初享受新生的第一抹阳光，空气一样。
贪婪而又珍惜。
然后它就看到了这辈子再难忘记的一幕。
仰着躺的嘛，它看得更高，看到三角龙头顶上一头像鹰一样，但又长有一条长尾的龙，正朝低空俯冲，朝它们扑过来！
好像意识到什么。
昔昔避光的竖瞳陡地放大了，眼前是长满皱纹，被沙石磨黑的老皮，三角龙的肚子。
它被阴影笼罩，就像那天夜里被雨笼罩。
太阳无私地再次关照它，就像那夜电闪雷鸣，被放亮的，惨淡的白。
翼龙在尖啸，庆贺胜利的同时，也让昔昔想起来一些陌生的惨叫声，求救声，哭声……
多少次想哭，但眼泪始终未曾落下。
也许都是为这一刻攒着吧，昔昔放松了颈椎，完全地，将自己放倒在三角龙推出的沙窝里。
还未完全发育的喉骨将它无声的呜咽掩埋。
昔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眼泪落下的意义，只是很揪心，就好像这四周的阳光都灌注了无形的铅，压迫着它，逼着它，难为着它！
激烈的竞争还在持续，这里的每一天都有人为了生存而付出生命，沦为他人的食物。
后背突然麻了一下，昔昔感觉自己好像被沙下的什么拦腰抬起，运往沙滩那头的林子。
没有移动得非常快，我们好像在躲避着什么，走走停停的。
在这期间，那头像鹰一样的龙又一次俯冲过来，目标是昔昔竖在沙滩上的黑铁龙蛋。
它似乎被刚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同样的花招可以用第二遍。
于低空，它再次尖啸，企图依靠声波屏蔽他龙的感知，精准，快捷，一次到位！
500米，100米，它越来越低，越来越近。略过无人的崖顶，它尽可能贴着崖璧低飞，以躲过光龙的远程拦截，避免遭遇不必要的伤亡。
沙下的谁可能也知道那头坏龙朝我们冲来，所以停了动作，与我一齐等待未知的命运。
黄金龙瞳中，那条翼龙在触地的一瞬被沙地上猛然刺出的一只尖角，毫无征兆地贯穿了胸口，死得不能再死。
瞪大的眼都还没能合上呢，它就被带入沙地下，彻底消失了踪迹。新一轮涨潮，海宽容地清扫一切血腥，顺带着，把黑铁龙蛋也一块收走。
或许，对海而言，我们都是垃圾。
活垃圾，死垃圾。
全身上下都麻麻的，跟当初中毒了差不多，昔昔被沙下的谁，悄悄从战场运走，送进相对隐蔽的林子里。
可这并不代表安全了。
龙族核心海域的岛屿跟公海一样，属于人尽可用的公地，活在这里的，都不是无能之人。
“嘶～”
巨蟒缠着粗大的树枝，在林中延伸自己的躯体，圈占新的领地。而不远处，树冠上悬挂的红猴一家正安静且迅速地采摘今日份的食物。
一切都在稀疏的光影间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