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东街区：红蜈蚣

作为一个外来者，在没有置办好行头之前，他们的气质与原住民极其不符，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那些视线在短暂打量他们之后，悄悄尾随在了身后。

这些跟踪者十分精明地判断着他这个外来者的危险程度，试图将他归入恶狼与羔羊的其中一类。

华钧没有转头，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机械臂，并不精巧却十分耐造的关节轮轴扭动，发出金属齿轮咬合的铮响，小臂外侧的装甲缝隙中，薄刃一旋而过。

然后，那些跟踪在他们身后的视线神奇地消失了。

在混乱区，如果你有一把枪，最好把它别在最显眼的裤腰上，然后把真正的杀手锏藏在裤裆里。

这只机械臂就是华钧裤腰上的手枪，即使它已落后当前科技数个版本，但对华钧来说，却最适合不过，起码它属于装甲，又不用长期嵌入肉里。

仅仅佩戴着它，就能避免很多潜在的麻烦。

“话说这儿真是有够吵的啊，而且时不时就有人跟踪，真是烦死了。”苏月寒抱怨道。

“没办法，这地方就是这样。”

两人骑着摩托向东边走去，慢悠悠地经过几条街区，夜晚狂欢的气氛逐渐被甩在身后。

等到四周光线变暗，狂躁的音乐消失，目的地也到了。

这里是帮派驻扎的地方，也是混乱区常住居民真正日常生活的地方，两人刚刚靠近，便有游荡的帮派成员拦住了去路，询问他们的来因。

当听到他们是来租房时，混混便开始熟练地报价。

“三个月押金，每月一交，月租五千元。一口气缴纳三个月打八折，半年七折，一年六折，如果要搬家，提前交的租金不退。”

这个价格的昂贵程度，堪比内城区的房租，但在混乱区却算得上公道。

在混乱区，任何反常的消费价格，都是在提醒你不要通过正当的方式去攫取利润，这里没有所谓的节俭，也没有勤勉工作这种选项。

除非你能忍受一天工作16个小时，一日三餐都是营养果冻块的日子，否则你就只能通过犯罪、捞偏门、当中间人、催债、助纣为虐等形式去满足自己的日常需求。

当然，有能力也可以成为像他们这样的掌权者，随意玩弄定价。

“也就是说……入住得两万。”

华钧一边计算，一边拿出怀里仅有的一卷钞票数了起来。

……只有一万七，这就是那堆破铜烂铁换来的全部。

“能不能……先只缴三个月押金，然后再给两千，剩下的三千宽限我几天，我一定尽快搞到手。”华钧低声下气地商量道。

对方挠了挠胳膊上的蜈蚣纹身，嗤笑一声：“哥们，你是刚来混乱区吗？如果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介绍朋友，但想要欠钱，门都没有。”

华钧知道对方嘴里的朋友都是哪些人——会给借贷者的血管里植入微型毒囊的高利贷商人、明码标价的器官商人、信誉良好的中间人。

不管哪条路，都不是华钧想选的，但他又确实没钱。

“没其他办法吗？”

“呵，我看这摩托车不错，两台车算你三千。不行的话就算了，反正你几天就能搞到钱，街头睡个两三天又有什么关系？”混混揶揄道。

对方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华钧却无法反驳。

他们似乎没有其他路可选了，只能找家旅馆先住一天，再看看能否从那个自称十分有钱的白发少女身上爆点金币，仅仅两千块，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吧？

“我是金面具大学毕业的义体医生，专业是义体的养护与移植。”就在华钧准备撤退时，苏月寒却突然插话道。

只一句话，混混的表情就变了，他眯起眼道：“真的？”

苏月寒抬起手，维修用义手的薄铁壳小幅度翘起，螺丝刀、微型触肢、微型剪、切割器、万用组合钳、微型神经云台……各种最常用的维修工具依次从内部探出，在混混面前露了个面。

那混混愣了一下，笑道：“早说嘛！你们跟我来！”

华钧吃惊地看向苏月寒，猛地拉过对方，压着怒气低声道：“你在搞什么？他们肯定有自己的义体医生，你连脑芯片手术都做不了，逞什么能啊！”

在金面具大学，苏月寒的成绩只能算是中下，根本没有稳定完成高级手术的能力。

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安装外置脑芯片的人，相较于内置芯片，外置芯片的功能十分落后，无论是资料查询，还是数据计算，效率都很低，并且还有可能产生信息漏查。

另外，它的响应速度也远逊于内置式脑芯片，如今除了特殊人士，几乎没人会安装外置式脑芯片了。

苏月寒之所以没能安装内置芯片，是华钧全力反对的结果，否则凭借她从苏显明那儿遗传的智商，即便是在群英荟萃的金面具大学，也会是天才级的人物。

但现在，她只是一个成绩中下的普通学生。

但华钧并不后悔，如果回到当年再选一次，华钧依旧会阻止对方安装内置式脑芯片。

那种强行将知识与大脑精密融合的技术，看似完美无瑕，仿佛是通向进化的阶梯，实则是一把双刃剑。

内置式脑芯片会诱发芯片依赖症，导致当事人更相信芯片记录的信息，从而否认自身的回忆与经验。

那些芯片下载的信息看似可靠，但原始模板却一直掌握在大企业控制的研究院手里，只要最顶层的那些人一个念头，只需几个版本更新的时间，就能让所有现存的顶级学者，变成一堆民科白痴。

所以华钧知道，苏月寒根本没办法胜任义体医生的工作！

“想在混乱区站稳脚跟，义体医生的身份是最好的，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去上大学的吗？”苏月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但你现在都不算出师！连脑部手术都应付不了，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不合格！浪费黑帮时间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华钧嘴上这么说，但却没有叫住带路的混混，因为他很了解苏月寒这丫头，她不是会做没把握事情的人。

他现在说这些话，与其说是在阻止对方，不如说是在向对方索要一个能令人心安的理由，他实在不理解苏月寒为什么会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

“身体部位的手术我还是蛮擅长的，虽然我一直对你说，我的综合成绩是中下水平，但那是因为考试时间太短，导致我无法完成所有项目。但如果时间充足，我单项手术的同调率有80%。”苏月寒冷静道。

华钧把嘴闭上了，紧锁的眉宇突然舒展开来。

80%？

这他妈不是天才才有的水准吗？

这妮子是在骗人吧？！

“真的假的？”华钧不确定地问道。

“你说呢？”苏月寒翻了翻白眼。

“吓死我了，这位天才，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本来想在毕业时给你个惊喜的，谁能想到会辍学啊。”苏月寒无奈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