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怀

伤怀

八月十五的一轮圆月用祂那皎洁的银辉染尽了这世间的每一寸角落，黑暗也好，肮脏也罢，在这一夜它们都将披上圣洁的淡淡的月之银辉。在这一夜，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是魅，他们都将目睹这世间的一大盛景，且看皎月悬于万丈深空，万里无云，银河璀璨，点缀，互相彼此交织辉映，于大地之上，赏银辉漫漫，观人间跌宕浮沉。

是夜，陈思言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缓缓睁开双眼，在漆黑朦胧中侧身看着身旁的老伴儿，她睡得很踏实，呼吸轻轻柔柔且有规律的起伏着。就这样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坐起身来，将窗帘拉出一条缝隙，透过那一条缝隙，他看见了窗外的银白与月辉。除了屋檐下的影子，其他地方都被银辉覆盖包裹着，南墙旁喂马的草料，锄头，镰刀，撅头，铁锨，厨房墙边接水的水缸，大门口的沙土堆，贴墙而生的颗颗小草，等等这些都披上了银色。陈思言再也坐不住了，他蹑手蹑脚的上一件短袖短裤，轻轻的绕过老伴儿，从炕沿边儿顺势而下，穿上老伴儿为他精挑细选的拖鞋，悄声的走出了房间。

来到院子中央，他瞬间就被月辉包裹了，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温柔的光，是那样的清凉，是那样的圣洁。他缓缓走到大门口的一块石头旁，然后坐在上面。他望着这此刻的院子，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转眼之间像中秋这样的节日，他已经度过76个了，今年已是第77个，时间真快啊，人这一生，明明还没活明白，却又要面对生死的抉择了。也不知他还能再过几个这般的夜，还能再赏几次这样的月。或许，明天就是命的终止，亦或许是下一个夜的降临便是永恒，这都不可预测，但陈思言知道，他终究是要面对死亡的，他必定还是要死去的，只是时间的早晚不同罢了，其实只要是这个世间的生物，只要它有生命，那就必定要面临死亡的侵袭，这是必然的。想着想着，陈思言感觉有点过分低沉了。其实到了他这个年纪，生也好，死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为什么为什么呢？有家，有伴儿，儿孙满堂，早已无牵无挂，又何须哀伤呢？

陈思言继续静想着。突然，开门的吱呀声想起，顺着门声看去，原来是孙子，他去了厕所小解。在他回房的途中看到了陈思言，之后轻轻叫了一声爷爷之后就摇摇晃晃的走向了陈思言身旁。陈思言将所以拥入怀中，

问道：“小泽啊，怎么不去睡觉了。”

“看见爷爷一个人在这里，我想陪着爷爷。”

“哈哈，你这孩子，既然不去房间睡，那爷爷就抱着我家小泽睡。”

“嗯，好。爷爷，为什么你不去睡觉，而要坐在这里啊？”

“哦，爷爷啊，睡不着，所以就在这里坐坐，看看月亮，想想小时候的事。老喽，就爱想以前了，哈哈！”

“爷爷，你老了，是不是和我们村的其他爷爷一样，也会去世啊，以后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我不想爷爷去世，我想爷爷一直陪着我，陪着奶奶，陪着爸爸妈妈。”

“哈哈，傻孩子，人怎么可以一直活着呢，那不得成了千年老妖怪啊！你啊，还小不要想那么多，现在啊，爷爷还可以陪小泽好久好久，所以不用担心。”

“真的吗？”

“真的，好了，快睡吧！”

“嗯，爷爷，你怀里真暖和。”

“好，暖和就好，希望我们小泽做一个美美的梦。”

吱呀，紧接着，陈思言的儿子儿媳老伴儿都出来了，他们一家人都聚集在这小院中，沐浴着月光，感受着夜的寂静，度过了一个完美的中秋。

夜与明如此反复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陈思言和他的老伴儿一直活到了99岁的高龄，他们目睹了子女的老去，见证了孙子的爱情，他们没有遗憾，他们在又一个宁静的夜，就如同以往的睡去，可惜这一次他们却再也没有醒来。自从77岁以后，他和老伴儿每夜睡觉都会牵着彼此的手睡去，就这样一直牵到了99岁的终点。他们并没有受太多苦，遭太多罪，他们睡的很宁静，去的很安详。是的，他们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他们生存了99年的世界，他们去了又一个国度，又一个彼岸，他们还会在一起，继续守着彼此的爱，守着彼此的情，如此生生世世。

我们的相遇极其平凡，我们的相爱极其简单，可我们做到了最初的承诺，我们守候着彼此，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一个又一个冬夏。我们没有波澜壮阔，我们没有精彩绝伦的誓言，我们只有柴米油盐，我们只有朝夕相伴，我们只有偶尔的争吵，我们拥有最好的彼此，就这般度过了一生，直到白头，直到执手死去。我们并不知道在我们离开的那一刻是否流泪，我希望流了，那是相爱的泪，那是真挚的泪，那是释然的泪，那更是了解此生，再续来生的泪。皓月当空，霞光万里，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又开始踏上了寻找彼此的路……

十五的银辉撒遍了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我从睡梦中缓缓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

在黑暗中看向了你熟睡的脸庞，

是你，是爱，是沉入识海忽然涌起的回忆，

世间的人啊，世间的爱啊，尘世的我啊，

说不清的，道不明的，

是悲，是哀，是始于心，是归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