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危机关头见人心
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火花顺着引线快速燃起,只听得砰叭一声,星火瞬间转变为绚丽的烟花,色彩斑斓,即使是白日,也如刹那昙花般夺目。
如是,朱老太的狸奴馆便算开张了。
郑文鸳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转头看了看店内不多的来客,说道:“与你说了,开张第一日应多叫些人来,提高人气。你却不听,你瞧瞧,就这么些人。”
“帖子都发了。”朱老太不以为然,“眼下时辰还早。”
“你都给谁发帖子了?”
“猫狗派那些掌门人啊。”
“其他人就没发?”
“其他人?还要给哪些人发?”
郑文鸳瞪了朱老太一眼,说道:“你的那些东家呀。”
“他们?他们怎会来我这种小馆子?”
“就算不来,碍于面子,也会遣个小厮,送点礼来。你瞧,季掌门虽然出城办事了,但也特地遣了人送花牌来,摆在馆子门口,多吸引人。”
郑文鸳指指门口最大最漂亮的那个花牌说道,上书着季与莫的名字和贺词,旁边则是自己送的。
就是这两个花牌,让路过的人不禁多瞧了一眼这家装饰淡雅的馆子。
“衔蝉”。
馆名刻在淡色香木之上,一旁是只小猫戏蝶的简画。
馆门外还挂着售卖的商名品,除此之外,无其他突出的装饰。走进门来便是琳琅满目的货架,一旁的柜台后,挂着猫狗洗澡、剪毛、改色等等列目。狸奴戏蝶的帘子后,便是猫狗的澡堂。
普通布置的角落,却留着惊喜。
三张小巧的茶几,隐没在半人高的千层金盆栽后,点上一支清雅的香,既可是朱老太忙碌之余休息的角落,又可是熟客歇脚的雅间。
“这乳茶,”郑文鸳接过朱老太端来的茶杯,轻尝一口,“很丝滑。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要用水牛乳,方能煮出如此可口的乳茶来。”
朱老太点点头,将另一杯端给张大娘子。
“是啊,这乳茶甚是美味。茶叶的清香和牛乳的乳香,融合得恰当好处。怪不得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爱喝。”
张大娘子是第一次品尝,对此茶赞不绝口。
“我来晚了。”沈大小姐呼着,走了进来,“恭喜恭喜,朱掌门,生意兴隆啊!”
“托您的福,大小姐。”朱老太笑脸相迎,但心里对沈大小姐的光临颇感意外。
虽说不想落人口舌,她不得不将帖子给了所有认识的猫狗派掌门人,但她总觉着沈大小姐眼高于顶,必然看不起她这个小馆子,更不屑来光顾。不成想……
“沈大小姐真是稀客啊。”郑文鸳挺身而出,“竟然屈尊来小馆子做客。”
沈大小姐笑了笑说道:“你郑大小姐都来的馆子,怎会是小馆子?何况我与朱掌门是同道中人,理应来捧场。”
真会说场面话。
“沈大小姐里面请吧,坐一坐,喝杯乳茶。”眼见本城两位知名的大小姐即将针锋相对,朱老太连忙上前打断。
“乳茶?”沈大小姐很是好奇,接过茶杯,望了望,又闻了闻,迟迟不送到嘴边。
“喝吧,毒不死你的。”郑文鸳自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看郑文鸳喝了,沈大小姐自然不敢不喝,她浅酌了一小口。
随后目露惊喜,再喝了一口。
“这便是风靡京城的乳茶呀,很是特别。”沈大小姐喝完,赞不绝口。
“沈大小姐第一次喝呀。”
与郑文鸳不同,沈家大小姐向来不管家中生意,自然在外走动得少,更别说去京城了。
郑文鸳的话,沈大小姐听来很刺耳,但碍于面子,不敢发作,笑着反驳说:“我哪有郑大小姐这么厉害?跟着父辈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令尊真是将你当继承人来培养了。可惜啊,可惜……”
“沈掌门,”在沈大小姐把场面弄的难堪之前,朱老太果断打断她,“你要看看我们这里专给狗儿安排的澡堂吗?不仅常年供应温水,堂子大,还带除味、按摩功能。”
“这般有趣?那我倒要见识一番。”沈大小姐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功能齐全的澡堂吸引了去。
然,澡堂外,有一小拨人聚集,堵住了去路。
“哎呦,我说几位掌门人都挤在这儿干什么?”
其中一人识得沈大小姐的声音,转过头来说:“沈掌门,快看快看,这就是朱掌门捡到的银渐层,真是太可爱了。”
“不仅可爱,还很乖。”另一人说摸了摸宁婴的前爪,竟然没被拒绝。
澡堂外,也布置了休憩的小景,正好放了个猫爬架,宁婴此时正躺在猫爬架的软垫上,睁着大眼睛望向围着自己的人群,心中有些小得意。
这才是偶的主场啊。
如此想着,他在软垫上打起滚来,露出柔软的小肚子,引来一片惊喜的呼声。
“哎呀,太可爱了,还打滚。”
“一点都不怕生。”
“小宁婴,姨姨亲一个!”
讨论半天,沈大小姐也是第一回见到宁婴,立马被宁婴娇媚的身姿给吸引了。
“嘤嘤!”
宁婴每一次嘤嘤叫,每一次转头,每一次翻身,都紧紧抓住她的心。
当那双带着蓝色晕轮的金色眼眸望向自己时,沈大小姐都感觉呼吸困难,仿若宁婴的眼神能勾魂摄魄一般。
她也加入到了观赏宁婴的队伍中。
“这银渐层果然魅力十足。”郑文鸳看着人头攒动,感慨道。
“或许这才是宁婴擅长做的事。”
“勾引人类吗?”
“呵呵,可以这么说。”
“那你就把他收入门下嚒,当个招财猫。”
“再说再说。”
朱老太看着被众人宠爱的宁婴,确也有了收为弟子的打算,但是如今时机未到,再者让一只如此名贵的品种猫当店猫,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了。再观察观察吧。
事缓则圆。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自馆子开张之后,宁婴白日在馆子里独自玩乐,晚上随朱老太回家,虽仍不受朱东啸等待见,但也能入主屋睡觉了。
馆子的生意嚒,不温不火,总有固定的客官光顾,也有不少老主顾介绍来的新客。但毕竟养宠的、做掌门的,照顾自家孩子的想法不同,总有不愿花大价钱给狗儿、猫儿泡澡剪毛的主儿。
倒是来看宁婴的人颇多。
有猫狗派掌门,听了传闻特地来探望的。
也有邻里带着孩子来玩耍的。
还有想撸猫,又不想花钱去狸奴馆的。
“这些个白嫖的,什么都不买,只顾跟宁婴玩耍。”郑文鸳来探望,说道。
朱老太拨了拨算盘,说:“没事,宁婴一只猫在店内也无聊,有人陪他玩耍也是好的。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买,玩累了总要喝一两杯乳茶的。”
“你看,”提到这个,郑文鸳很是自豪,“我推荐的不错吧。告诉你了,这乳茶定畅销。如今快占了你生意一半的收入了吧。”
朱老太点点头,郑文鸳的生意头脑就是厉害。
馆子刚开张的前一个月,到店客官皆可免费送一杯乳茶。待大伙儿尝过了甜头,便再推出买一送一,逐渐地全城皆知“衔蝉”馆里有好喝的乳茶。
“但是你不能掉以轻心。很快便会有人模仿起来,也开始卖乳茶。届时你的生意必会受影响。”
“我也不过是借乳茶,推广馆子,不想着从这里赚钱。”朱老太拢了拢算盘珠子。
“这个月生意如何?”郑文鸳见她拨弄完算盘,想是算完了账。
“还行。扣掉进货、人工,跟我给人当差的月钱差不多。不过累的很。”
“光累?”郑文鸳没有忽视朱老太脸上的笑容。
“累,但是开心。不像以前当掌事女使,每日防着暗箭,又要挡明枪。”
郑文鸳满意地点点头,说:“如此便好。我呀,也放心了。”
“如今我的馆子已开,你也好把心思放回你的布庄上了。”
虽然二人几乎前后脚把铺子租好。但郑文鸳的布庄面积大,尚未装饰完善,约莫着要年后才能开张了。
“我一心二用,那边交待好了才来你这里的。”
朱老太感激地看向她,若不是郑文鸳的一力支持,她这个馆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开起来。从采买、雇人、装饰,都是郑文鸳在帮忙牵线问门路,遇到自己迟疑的时候,她还会鼓励自己,适时推了自己一把,才不至于让“衔蝉”馆胎死腹中。
“朱掌门!”
说话间,罗大娘扯着嗓子走了进来,身后是面露不悦的沈大小姐。
朱老太有种不祥的预感,将二人引入小厢房。说是厢房,实则也只是用屏风隔开的隐蔽角落,若大声说话,外面的人还是能听得到的。
故而朱老太压低声音问道:“大娘大驾光临,不知……”
“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罗大娘手一挥,毫不顾忌,嗓门仍是大的很,“你这只银渐层可找好了掌门?”
“未曾。”
“那你让他日日在馆子里接客是为哪般?你这是要拿他当摇钱树了?”
面对罗大娘的质问,朱老太有些紧张,但是她自问扪心无愧,回道:“我让他在馆子里待着,便是希望有更多掌门人知道他,为他寻个知他疼他的掌门人。何况大娘说他接客就不合适了,每位与宁婴玩耍的客人,皆是宁婴乐意与之玩乐,且我一份银子都未挣过。”
“真的吗?”
“真的,嘤嘤。”走进厢房的宁婴替朱老太回答。
猫的耳朵自是比人灵敏,外面的人只听得罗大娘质问的声音,而宁婴则每句话都能听清。他不愿朱老太受委屈,便主动过来澄清。
“宁婴啊,”沈大小姐蹲下来,“你这日日抛头露面的,不累吗?”
“不累,我可开心了。”宁婴由衷地说,“在外面时,其他猫儿都不愿意与我玩耍,甚至还有大猫欺负我。而在这里,每个人都喜欢我,和我玩闹,我很开心。”
罗大娘和沈大小姐相互瞧了瞧,对宁婴是这样的回答,感到意外。
罗大娘叹了口气说:“有个妇人今早来找我,说你是她的猫,要接你回去。”
这下换朱老太和宁婴感到意外了。
“那妇人确实是宁婴的掌门人吗?”朱老太确认道。
“她说得出宁婴的模样和花纹。”沈大小姐说。
“我早先在猫市贴过宁婴的画像,她莫不是看着那画像描述的?”
“这……”
三人不知如何判断指示,外面传来骚动声。
“那个女人在何处?”一个妇人在馆子里大吵大闹。
“你是何人,在此大叫?”郑文鸳率先上前顶住。
眼前这妇人浓妆艳抹,衣饰华丽却俗气,分明是个暴发户,再加上这粗俗的举止,让郑文鸳很是反感。
“我是何人?我是来找我家银渐层的。叫你们老板出来,她偷了我家银渐层!”
妇人大喊道,随即见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朱老太与宁婴。
“哎呀!元宝啊,原来你在这里!想死我了!”妇人二话不说,跑上前就想抱宁婴,却被他躲开了。
“嘤嘤,好可怕,姨姨,我怕怕。”宁婴躲进了朱老太裙摆。
“这位夫人,”朱老太还是好言好语,“请问你有何事?”
“何事?”妇人瞅了瞅朱老太,“哦~~就是你啊,偷了我家银渐层,将他当成摇钱树。快将他还于我!”
妇人大步上前揪住朱老太的衣领,喝斥道。
朱老太可不是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揪着衣领,虽脸已涨红,气得手发抖,但神志清醒,反驳说:“夫人你莫要胡来,若你动手动脚,我可要报官了。”
“报官?好啊,报官去啊,看官府是抓你这个偷猫贼,还是抓我?”妇人并没被吓住。
“你放手,放手!”郑文鸳上前将妇人的手掰开,将朱老太解救出来。
妇人见一计不成,便另生一计。她就地坐下,哭闹起来。
“哎呀~我的天啊~我的娘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做贼的打了苦主,还要喊报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没天理啦~”
一时间馆子内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朝着朱老太指指点点,好不尴尬。
朱老太气得直发抖,瞪着地上的妇人看了半天,随后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位夫人,你既然说他是你家的,可有什么凭证?”
“什么凭证?他的模样,我都一五一十告诉罗大娘子了!”妇人指了指一旁的罗大娘,“罗大娘子,你德高望重,可要为我做主啊~~”
“呵,模样?宁婴的画像早就贴在猫市好几个月,凡是看到的都能说得出来。”郑文鸳最厌烦的就是妇人一哭二闹的把戏了。
“这倒是,这倒是。”
路人们纷纷附和,特别是在猫市见过宁婴画像的猫狗派掌门人,皆认同郑文鸳的话。
“那我不管,反正他就是我家的,你们得还给我!”妇人随后又朝罗大娘说,“罗大娘子,可是你应承我的,让我来这个馆子,与这里的老板对峙,好将猫还给我。”
被她这么一说,罗大娘被架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婴,”朱老太还是明白的,对裙摆下的宁婴问道,“你可认得这名妇人?”
“认得。”
“她便是你原来的掌门人?”
宁婴探出头来,瞧了瞧,答道:“不是。原来养我的女子,虽也粗声粗气,但不长这个模样。”
“那你说认识她?”
“她时常来串门子,是隔壁邻居。”
“原来如此。”罗大娘这才恍然大悟,这是来冒领啊。
还未待罗大娘发难,沈大小姐便上前嚷道:“喂!听见了吗?他说你不是他原来的掌门人。”
“啊,谁说?”妇人不是同道中人,自然听不懂宁婴的话。
“他说的。”沈大小姐指指宁婴。
妇人感到好笑,说:“哎呦,你们沆瀣一气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只猫说的话来糊弄我。猫会说话吗?他不会!”
此话一出,围观的猫狗派掌门人纷纷倒戈。
“你不懂,不代表他们不会!”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就是。我看你是眼红朱掌门的银渐层招财,想骗去自家的铺子吧。”
“哎呦,真不要脸。”
妇人听着周遭人们的非议,却不慌张,她嗖地站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扬在手里说道:“我有凭证。这是他的卖身契,他家主人前月二十两银子将他卖于我的。”
一见这张契纸,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罗大娘上前拿过契纸瞧了瞧,又给朱老太看了看。
妇人拿回契纸,又宝贝地放回袖中,说道:“怎么样?我说了这猫是我的,就是我的。还不快快还于我!”
“我不去,我不去!嘤嘤最讨厌她身上的香味了,每每闻着就头晕。”宁婴扒着朱老太的裙摆不松手。
好吧,为了这孩子,就博一把吧。
朱老太朝郑文鸳使了个眼色,随后对妇人说道:“这契纸确能证明你的邻居将他们的银渐层卖于你,但你怎地证明这契纸上的银渐层便是我馆子里的这只呢?”
“是啊,”郑文鸳开始挑唆,“放眼全城,银渐层没有百只,也有八十。花纹模样还都相似。你莫不是自家的跑了,无处寻,便来诓我们的吧?”
“说的可不是嘛,”沈大小姐此时竟与郑文鸳站在一边,“方才宁婴见了她便躲。若是自家养的,怎会见到主人就跑的道理?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没有。自家的猫儿,自然是跟自家人最亲!”
“是啊是啊。我方才瞅了一眼那契纸,上面写的银渐层叫‘元宝’,但朱掌门馆子里的这只叫‘宁婴’。”
“名字都不一样,怎地说是同一只呢?”
“唉,对啊。从未听说过买卖猫儿的,更别说卖身契了。我们都是写了聘书给原主人家的。”
经旁人提醒,大家立刻又揪到了妇人的错处。
“没错,按我朝律法,猫狗皆需备礼金、聘书给原主,并告知当地官府备案,再将其接回家中,”郑文鸳言辞凿凿,“你这纸卖身契,从何说起?”
“这……”妇人傻眼了,她确实不懂猫狗的规矩,以为写个卖身契便是,却不成想被抓了把柄。
“这位夫人,还要报官吗?”朱老太柔声问,此时她的腰杆挺得笔直,人也不发抖了。
“你们,今日你们人多,我不与你们计较,我找了人来……”
“找人来作甚?”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人群中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只见得一身白袍的季与莫走了进来。
季与莫虽来本城不多时,但因其深厚的背景,和大胆的经商手段,早已人尽皆知。妇人自是也认得。
“季少帮主。”妇人见到季与莫走来,有些胆怯了,“你也要帮这些小贼说话吗?”
季与莫笑了笑,说道:“陈夫人,对吧?我记得你夫君是南门值守的小将,刚刚升了校尉。”
妇人没想到季与莫认得自己,不禁得意地说:“没错,我夫君就是值守南门的陈校尉,正九品。”
“一个小小芝麻官,还这么得意。”郑文鸳低语道。
“季某不知夫人来此为何事,既然夫人在此,不如给季某做个见证。”季与莫说着从怀中也掏出一张纸来。
“这是?”
“聘书。”除了聘书,还有一条小巧的项圈,上面挂着枚蝴蝶玉佩,季与莫递于朱老太,“朱掌门,这是我聘下宁婴的聘书和礼金。皆已上告知县大人备案。”
朱老太眼前一亮,明白了季与莫的用意。她双手接过聘书和项圈,答道:“多谢季掌门。”
当季与莫转身面向众人时,陈夫人垮着脸默默离开,再无半句威胁,而其他人则纷纷上前祝贺。
如是,一场风波算告个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