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乾清宫,
骆养性跪于帝前,心思百转。
虽然他只是世袭了锦衣卫百户之职业,看上去是个小官,可骆家什么情况?
锦衣卫指挥使,
他们家专业的!
把历代指挥使的名单拉出来,去掉那些挂名货色,只看掌握实权的,自嘉靖朝以来,骆家人便有两代在榜!
这主要还是因为嘉靖朝以前,骆家担任的是羽林卫之职,不然从太祖起,他们就在皇帝跟前服侍了。
而对皇帝突然召见自己,骆养性心中也有准备。
他爹骆思恭虽然在天启四年便因病请辞,在家休养,当并不是不关注朝堂动向了。
天启崩而开崇祯朝,骆思恭就对骆养性提过,京城可能要起风云。
不说信王朱由检是个偏向清流的人物,就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忠贤那般权势,自然是新帝的眼中钉。
而魏忠贤一倒,依附于东厂的锦衣卫也要跟着变化。
他让骆养性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以骆家的传承,可能就入了皇帝的眼。
所以今天得知皇帝要见自己时,骆养性虽心情激动,却也耐住了,认真梳洗打扮,力求给陛下展现出自己最精明能干的一面,一跃而起。
而朱由检也的确在打量着骆养性。
这人本就是他计划中的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骆养性其人,能力绝对有,不然没办法在鞑清入关后,仍然担任特务头子,并在短时间内,为鞑清平息了京城周边的乱象。
只是在国破之时,其人投降的举动,让朱由检颇为迟疑,一度想着要不让田妃之父田弘遇担任新指挥使算了。
奈何后宫外朝不宜过多牵扯,田弘遇的史书履历也没任何发光点,虽有游侠之风评,却无做大事的能耐。
好在沉思多日,朱由检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为君者,
要会识人、用人、驭人!
要知道对方的才能,将之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还要把控程度,不让对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朱由检开了挂,正在学习这些帝王之术,再以后世人的眼光看,便不再强求骆养性“处处都好”了。
他要把锦衣卫养成一条恶犬,
那既然是恶犬,何至于强求绝对的忠诚?
会办事,保证它不会反噬主人就好了。
何况骆养性在朱由检心里,也只是个过渡的临时用品,之后表现不佳,也能撤换。
朱由检记得,国难之时可是有个锦衣卫殉国的,名叫李若琏,还是崇祯元年的武进士,可见其才干忠心。
只要等到元年,开了科举,坐等人上榜,入了自己囊中,朱由检还用得着纠结个骆养性?
放下了这件事,朱由检休息之余,不由得再次感慨起世宗的手段,觉得世宗虽然爱好修仙,却是个天生的皇帝。
藩王继位,却在一上台就利用大礼仪将朝中掌权的老臣斗倒,并且筛选出了一大批跟皇帝站在一块的臣子,升调罢贬,一应如心,迅速坐稳了帝位。
之后的“长江黄河之论”,更是帝王心术的总结之语。
皇帝真的需要臣子的忠心吗?
必然需要。
可完全离不开吗?
必然不是。
世宗可懒得在大礼仪的时候,一个个的验证那些帮自己亲爹说话的人,能为自己和大明朝豁出性命。
他只需要有人替自己说话,替自己办事。
至于那些人心里真正的想法,何必在乎?
皇权至高无上,
让臣子贤,便贤。
让臣子奸,便奸。
所以对世宗这样的皇帝来说,天底下哪有奸臣贤臣,全都是他的“可用之臣”!
只要长江黄河不泛滥到皇帝这座大山头上,那就是大明朝的肱骨!
什么党争?
大明朝没有党争!
只是世宗没想到,大明朝能在最后卷出来好几个心思比自己还厉害的家伙,打破了世宗调配出来的平衡朝局。
而朱由检得了太祖启示,后世智慧,现在还在自己的帝王之路上慢慢爬行,对着答案抄也不敢全抄。
……
让骆养性跪了许久,
朱由检才突然开口道,“太祖设锦衣卫,其意为何?”
骆养性早有准备,又有家学,当即叩首谨慎回道,“张帝王之耳目,为天子之鹰犬!”
此话一出,朱由检又是一阵沉默。
骆养性背后浮现一层薄汗,经透进来的风一吹,更是寒凉。
好在天子随后给出了反应。
“你很好。”
“好生替朕做事吧!”
是给天子服务,
而不是给东厂!
骆养性喜不自禁,不敢抬头失态,只伏地应是。
随后,
田尔耕和许显纯步入,求见天子。
他俩比起骆养性有个优势,
那边是此前作为九千岁的干儿子,常出入宫廷,故而对乾清宫的情况,有所了解。
不说细致入微,可起码对守卫乾清宫的侍卫是有些印象的。
先帝在时,沉迷木工,乾清宫前的广场,多摆放着木材,以便天子随取随用,至于殿内,木条木块和各种工具,比比皆是。
哪有此时这么干净,敞亮!
侍卫的形态气质,也远不如此时。
毕竟先帝出行,多有九千岁及其手下拱卫,宫卫根本没什么发挥作用的地方,故而颓废摸鱼者多多。
现在来看,却见人人挺腰叠肚,高大威猛,气势昂扬的守护着大明朝的核心。
还有一批侍卫,正褪了身上装样子的漂亮护甲,只穿着单衣短打,正在广场上做着二人无法看懂的锻炼。
几个体力跟不上的小子蹲在角落那儿休息,手里摸着火铳。
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那个个头最高的小子还故意端起火铳瞄准了田尔耕,做发射姿态。
田尔耕脸都绿了,眉头一皱,忙退至许显纯身后。
好在最年轻的那个伸手把火铳摁了下去,对对方说了两句,这才使得对方气哼哼的继续把玩火铳,不再故意冲着田尔耕走火了。
“那人……好像是英国公世孙!”
许显纯被火铳指着,脸色也不好看。
打量了下那几个少年,却是想起了对方身份。
话说张世泽入宫接受操练,身上的肥肉退下去不少,人又跟着窜了一点,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田尔耕自然知道英国公,可眼下哪里有空去教训后辈,只冷哼一声,“英国公家教不严,家里小辈竟然敢对着长者如此行事!”
反正嘴硬又不要钱,
田尔耕当着猪友的面,必须把姿态摆好。
他放完了话,拉着许显纯入内,跪在朱由检面前。
“臣田尔耕,参见陛下!”
“田许显纯,参见陛下!”
朱由检已然起身,背对着二人,手中翻看着本奏疏,并不言语。
刚刚被钦定的骆养性站立在侧,斜视他俩,心想等会就到自己出手的时候了,自己该把两人绑成什么样的姿势为好。
良久之后,朱由检突然将手中奏疏狠狠一扔,转过身来怒气声道,“田尔耕,许显纯,你们二人可知罪!”
两人被喷的懵了,只是伏地连连叩首,“陛下息怒!”
“臣……臣不知何过之有啊!”
厚着脸皮,
田许二人开始扯淡。
朱由检冷笑一声,并不多言,只是一挥手,让身旁刘若愚上前。
刘若愚手持几页薄纸,也不看二人,只是沉声将上面所记一一念出。
何言?
无非是二人任职锦衣卫以来,替魏忠贤做的种种事迹,以及朱由检继位至今,臣子弹劾二人的奏疏数量和大致内容。
“臣……臣是受阉党胁迫,不得已为之的啊!”
许显纯率先哭出声,脑门都磕青了,指着田尔耕大声辩解道,“臣本国戚,授锦衣卫职,并不掌事。”
“如此种种,都是田尔耕逼迫臣做的!”
“陛下,田尔耕才是真正的阉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