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刊刻九经《石经》,平议《孝经》派别
《五经正义》颁布后,成为“明经”考试的定本。唐开元八年(720),国子司业李元瓘建议明经考试增加《周礼》《仪礼》《公羊传》《穀梁传》:“三《礼》、三《传》及《毛诗》《尚书》《周易》等,并圣贤微旨,生徒教业,必事资经远,则斯道不坠。今明经所习,务在出身,咸以《礼记》文少,人皆竞读。《周礼》,经邦之轨则;《仪礼》,庄敬之楷模,《公羊》《穀梁》,历代崇习。今两监及州县以独学无友,四经殆绝,事资训诱,不可因循。其学生请停各量配作业,并贡人参试之日,凡习《周礼》《仪礼》《公羊》《穀梁》,并请帖十通五,许其入第。以此开劝,即望四海均习,九经该备。”(杜预《通典·选举》)
皇帝同意了李元瓘的建议,于是明经考试从五经增加到了九经,新增的四经中《周礼》和《仪礼》用贾公彦疏,《公羊传》用徐彦疏,《穀梁传》用杨士勋疏。这九部书被后世合称为“唐人九经疏”。
贞观年间,贾公彦以太学博士参与孔颖达主持的《礼记正义》编纂工作,他曾师从隋唐之际的名儒张士衡学礼,《旧唐书·儒学传》称:“士衡既礼学为优,当时受其业擅名于时者,唯贾公彦为最焉。”可见张士衡最擅长礼学,他在这方面的传人以贾公彦为最。
贾公彦精研三礼,《旧唐书·经籍志》载其撰有《周礼疏》五十卷、《仪礼疏》五十卷、《礼记疏》八十卷,前两部书选入《十三经注疏》中,唯《礼记疏》失传,宋以后书目未见载。唐太宗下令修撰《五经正义》时,贾公彦参加了《礼记正义》的修撰,以此推论,其自撰的《礼记疏》先于官修的《礼记正义》,后因《五经正义》的颁布,致使《礼记疏》渐渐湮没。
对于贾疏的价值,多世均有褒奖,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中说:“世称其发挥郑学,最为详明。”《四库全书总目》评价与此相类:“公彦之疏,亦极博该,足以发挥郑学”,同时转引《朱子语类》所录朱熹评语:“五经疏中,《周礼疏》最好。”不过,阮元在《惠半农先生礼说序》中,还是对贾疏指出了不足之处:“十三经义疏,《周礼》可谓详善矣。贾公彦所疏者,半用六朝礼例,于礼、乐、军、赋诸大端皆能引据明赡。所考证者多在九经诸纬,而于诸子百家之单词精义,以及文字之假借,音读之异同,汉制之存亡,汉注之奥义,皆未能疏证发明之。”
杨士勋事迹正史未见记载,孔颖达在《左传正义序》中说:“谨与朝请大夫国子博士臣谷那律,故四门博士臣杨士勋、四门博士臣朱长才等,对共参定。”后世学者据此认为杨士勋是唐初贞观时人,曾任四门博士。潘重规认为杨士勋是刘炫的弟子,其理论依据是《春秋穀梁传疏》中的一段话,杨士勋在疏文中提及“先师所说不同”,以及“故先师刘炫难之云”。但有不少学者不同意这种推论,因为杨士勋的疏文中还有一句“故刘以传误解之”,如果刘炫是杨士勋的老师,其不应当如此称呼,因此这里的“先师”是对前代经师的尊称,并非具体指某一人。
通过孔颖达所载,可以得知杨士勋参与了《五经正义》中《春秋正义》的编纂,他的著作除了《春秋穀梁传疏》外,根据《宋史·艺文志》所载,还撰有《春秋公穀考异》五卷,此书已佚。对于他所撰的《春秋穀梁传疏》,后世评价较高。阮元在该书的《校勘记序》中说:“唐杨士勋《疏》,分肌擘理,为《穀梁》学者未有能过之者也。”四库馆臣对杨疏的评价没有这么高,认为“不及颖达书之赅洽”,但馆臣又能客观地为其解释说:“然诸儒言《左传》者多,言《公》《穀》者少,既乏凭籍之资,又《左传》成于众手,此书出于一人,复鲜佐助之力,详略殊观,固其宜也。”在历史流传过程中,研究《春秋》的学者大多重视《左传》,故关于《左传》的研究资料较多,而研究《公羊传》和《穀梁传》的人少,资料也不多,在这种情况下,杨士勋能写出《春秋穀梁传疏》,给后世研究《穀梁传》提供了很有价值的史料。
唐朝中期以前,朝廷的文治思想是儒、佛、道并用,武则天时期佛教发展到顶峰,安史之乱后经学衰微,唐代宗时礼部侍郎杨绾提出改革考试制度,建议取消进士、明经科目,只设立孝廉一科,以经义和策问为考试内容。唐文宗继位后,力图中兴,《册府元龟》载:“唐文宗在御,储精经籍,有意复古。”宰相郑覃奏请:“经籍刓缪,博士浅陋不能正,建言愿与巨学鸿生共力雠刊,准汉旧事,镂石太学,示万世法。”诏可。(《新唐书》)
于是开始刊刻九经于石壁,至唐开成二年(837)冬十月完成,此石立于长安务本坊国子监讲论堂内,直到今天仍然立在西安碑林里。《开成石经》总计刊刻了十二部儒家经典,分别是:《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穀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其中《孝经》用的是唐明皇注本。流传后世的十三经中,唯有《孝经》为帝王所注。
唐初不重《孝经》,原因是唐太宗逼迫父亲退位,杀死兄长,发动玄武门之变,显系违背《孝经》宗旨。武则天称帝,破坏了父系制,同样是封建宗法制度的破坏者。后来李隆基消灭韦氏集团,使得李氏重新掌权,为防故事重演,故李隆基亲自到太学宣讲《孝经》。
《孝经》也有今古文经之争。唐玄宗开元七年(719),玄宗下令群儒讨论《孝经》,此为玄宗时期整理《孝经》之发端。经过一番争论,玄宗决定以今文《孝经》为本进行整理,而后亲自作注,用三年时间完成了《孝经注》。《唐会要》载:“(天宝)二年五月二十二日,上重注《孝经》,亦颁于天下。”《唐大诏令集》所载《亲祭九宫坛大赦天下敕》开篇即称:“自古圣人,皆以孝理;五帝之本,百行莫先。移于国而为忠,长于长而为顺,永言要道,宝在人弘。自今已后,令天下家藏《孝经》一本,精勤诵习。乡学之中,倍增教授,郡县官史,明申劝课。”
在唐玄宗看来,孝道乃儒家至理,自五帝以来通行于天下,所以他要弘扬这个传统,为此下令天下每家都要藏一部《孝经》,每人都要认真研习,地方官吏也要劝人读《孝经》,行孝道。与此同时,他还亲自书写《孝经》,命臣属刊刻上石,立于太学。此碑至今仍立在西安碑林内。
因为学者们对《孝经》有不同的解读,为此也产生了不同的学派,周予同在《〈孝经〉升格及传本》中称:“《孝经》学派问题,可分为‘汉学’与‘宋学’两大派,而汉学又可分为今文与古文两派。”该文谈到汉代经学时说:“西汉时,传今文的有长孙氏、江公、后苍、翼奉、张禹五家。东汉时,有郑注出现,或以为郑玄所注,如晋荀昶所说。唐刘知幾设十二验以为非玄作。宋王应麟以为郑玄孙小同所撰。清丁晏《孝经征文》,更力攻《古文孝经》及孔《传》是伪书。严可均辑《孝经》郑注,皮锡瑞撰《孝经郑注疏》,都从事郑学的恢复。汉代传《古文孝经》的,相传为孔安国。然其说殊不可信。隋代得古文本,至唐时未被朝廷采用,孔《传》因而渐亡。”对于宋代《孝经》学派,该文称:“宋儒对于《孝经》,以改窜经文为特点。朱熹信《古文孝经》,撰《孝经刊误》,分为经一章,传十四章,删改旧文二百二十三字。元吴澄又信《今文孝经》,撰《孝经章句》,仿朱熹的《刊误》方法,分为经一章,传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