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起吗
孔翎上压根不吃她这套,“松开我。我连职高都没毕业,你让我想这个?不如你把那些要赶走豆豆的家长叫过来,我个她们现场剪个头?我只擅长剪头。”
“她们都有自己稳定的理发师,哪会让你碰。”
“好,那我碰不到她们,咱们先睡觉行不行。”
“不行,”孔翎上关上床头灯,孟晓棠便立即打开,她眉眼好看,未施粉黛,长发垂在前胸,周身裹着一抹柔和的光亮,像个未经世事的女大学生,“我们就是没受过好教育,才活的不清不楚,所以现在守不住奶奶的房子,让我儿子重复我们的人生?不行,以后豆豆长大了,同样也守不住我们。”
这话触动了孔翎上,“看不出你现在长脑子了。”
“你骂我呢?”
“就算你说的对,咱们也得量力而行吧,本身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家庭,怎么比较,你还想赢?说实话,现在豆豆能继续在里面上学,都是借豪哥的光。”
“他是个杀人犯。”
“是杀人犯给了你钱。”孔翎上看不上晓棠卸磨杀驴,薄情的一面。
孟晓棠不做声,半晌后抬眸看她,“你还会做什么?我记得你会的很多。”
“厨师木匠水管工,我都行,你看看幼儿园需要我修理点啥不。”孔翎上顿了下,反问,“他们要考验家长的实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去啦。”
“啥?!”孔翎上猛地正襟危坐。
“豆豆没爸爸,总不能我一个人去吧,这很怪,肯定又要被传闲话的。”
“两个女人一起出现,不是更奇怪?”
“都是他的至亲,不怪啊,反正我作为单亲一个人去,很丢人,很没底气呀。”
孔翎上深呼吸,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就是说,如果我跟你一起去,你我要准备两个才艺?”
“一个就够了。”
“那为什么是我?”
“我不会呀,现学也来不及,不然当场表演扎针?”孟晓棠说的理直气壮,好像这本来就是翎上应该承担的事情。
“你叫贺嘉礼来给她们跳舞。”
“他肋骨还没好利索呢,我们几乎没联系。”
孔翎上烦躁的挠挠脖子,最后耐不住孟晓棠的软磨硬泡,勉强点头答应,才被放过可以入睡。
当然,翎上第二天便拒不承认她答应了晓棠什么,全然装傻。
当天,她还非常缘分般的,又载了那个留学归来、分家产的女孩,女孩一眼认出翎上小麦色的手臂肌肉,两个人都直说很巧。
她看到女孩眼睛通红,显然刚刚哭过一场,但也没多问,到了目的地,女孩却没下车,拿出大把钞票,双手递给孔翎上,“姐,你能拉着我四处转转吗,你的车,我今天包了。”
孔翎上看看她的脸,想到自己几天前无心工作拉客,整天四处闲转,停在郊区草场发呆的心情,她很理解她,便接过钞票,带着她四处兜风。
女孩断断续续的说着她回家后的经历,无外乎争得家产的事情,她的妹妹虽然体弱,但非常有野心,想要把她赶出家门,幸好她人脉广,很快打赢了官司,反过来把她们赶出家门,妹妹与继母离开时骂的很难听,现在她看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却心无所归,烦躁的很。
她的脸上依然有那副开朗的笑容,只是眸色暗含苦涩,“姐,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孔翎上摇摇头,把车子停靠在一边,要打开烟盒拿烟,女孩见她的动作,自己倒是先抽走了一根,熟练的点燃,“可我赶走她们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诶。我以为自己足够善良,可是…在利益与权益面前,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孔翎上面上并没震惊,她没办法说出孟晓棠前段时间差点被人怂恿杀夫夺财的故事。
听别人的故事总是没什么切身感觉,只会在故事里不断寻找自己的影子。
“也许我该回去国外了,在这里我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孔翎上想到自己与外婆的老房子,那里已经人去楼空,除了过往那些痛苦比欢乐更多的回忆,她又在留恋什么呢?只是对李慧芳的依赖?
“我是不是太吵了?”见翎上没说话,女孩看向她,眉眼中有些歉意,“对不起,我的朋友大多在国外,时差缘故,我想倾诉的时候她们都睡了,等她们醒了,我又不想说了。直到遇见你。”
有时候,与陌生人倾诉会更觉得安心,转个身,收起脆弱,便还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相干,是世界上最无压力的关系。
没负担,便会从容,也会回归本性。
天黑时,女孩请孔翎上吃了顿大餐,里面有鱼子酱寿司,孔翎上想起豆豆,眼含笑意。
女孩惊讶她身上的温柔,问,“很合胃口是不是?”
翎上夹起鱼子酱寿司,“我侄子很喜欢吃这个,我是第一次吃。”
“你的侄子?”
翎上这才打开话匣,跟女孩说起自己与妹妹孟晓棠来到庆城后的遭遇,
听得女孩一惊一乍,她不时拍拍翎上的手,以示安慰,翎上说话的时候,女孩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对她的故事非常投入,几度忘记自己已经家破人亡。
“我的天哪,他死了吗?”女孩听到萧大爷的部分,发出惊呼。
翎上点点头,把豪哥的部分讲解完毕,女孩已经震惊的吃不下美味,拉着孔翎上的手不断的问,然后呢。
翎上说到了老房子被变卖。
女孩神色一滞,真诚的问,“姐姐,你需要我的帮助吗,如果你需要,这几万块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孔翎上很有骨气的摇摇头,“我要自己解决,我不能依赖任何人。”
女孩看向她的眼神流露出赞赏,听她提及金百禄,问起他们的感情生活,孔翎上毫无隐瞒,以为女孩会与孟晓棠一样,认为他们的柏拉图恋爱是有问题的,谁知女孩捋捋了略有凌乱的长发,感慨的说,“他真是个不错的男人,你也是不错的女人,你们两个人很合适,真让人羡慕,还有你的妹妹和侄子,能跟你同甘共苦,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姐姐,你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你不会觉得,我与他的恋爱不正常吗?毕竟现在这个社会男女关系都很开放。”
“喂!”女孩轻声打断她,她喝了几杯葡萄酒,脸色红扑扑的,“你舒服,他舒服,这就是最好的关系,别被任何东西束缚,别人做别人的,你是你,你的一切都由你来做主。不主流的东西也是正确的,我虽然在国外很多年,但其实我骨子里是个保守的中国人,在我看来,男女关系是最崇高的关系,其中意味不仅仅在于彼此吸引,更是一种宣誓与承诺,你们是要给彼此归属感的人,试问除了父母,也只有这样的关系可以给人心安了。”
女孩读过很书,给孔翎上讲解了许多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哲学问题,虽然听不懂,但她们相谈甚欢。
孔翎上想起豆豆幼儿园里的茶餐会,问女孩的意见,她想知道现在有钱人都有什么兴趣。
女孩完全想不到幼儿园里的多姿多彩,反复确认了几次家长需要表演的问题,而后她耸耸肩,“我不清楚,但是…我认识的有钱人都非常随意,他们不大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专注内省。举个例子,我有个学姐,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家产肯定比我多的多,我跟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家生了儿子,随地放养,当然也很看重教育,但不是这种哗众取宠攀比式的教育,也可能跟地域有关,她养儿子只在乎他的儿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每天快乐,多元化培养也只是为了尽快发觉喜好,人嘛,无论多大,都要敢于尝试,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
孔翎上眨眨眼,醍醐灌顶,不是对于豆豆的问题,是她的人生问题。
她几乎没想过,她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在与女孩交流之前,她只想成为一个活得下去,过的不错的人。
这没错,但是一但有了比对,就会显得视野局促。
“多大年纪尝试都不晚吗?”
女孩有些微醺,凑近孔翎上,“姐,我们人类只有皮囊在衰老,但我心永驻~听说人死前那一刻,都会觉得自己还是少年呢,用年纪束缚人生,是我见过最愚蠢的事。”
一餐结束,女孩兴致盎然,拉着孔翎上去ktv,两个人,开了个豪华包厢,女孩连唱几曲,转头去吃水果,把麦克递给孔翎上,孔翎上没怎么来ktv唱歌,点歌不太熟练,便在手机上搜索了个耳熟能详的歌曲,女孩帮她点了歌,她握着麦克有些紧张,可当旋律响起,第一句唱出口时,刚刚的不好意思全然消失,她的声音因为抽烟多年造成些许暗哑,可她本身的音色又非常浓郁清亮,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不仅声线好听,几处对大众来说非常难的真假转音,她也都能操作自如。
女孩为她鼓掌欢呼,在她身后开了香槟,孔翎上与她击掌合唱,在这一天,她真正打开了自己,放松下来,比过去活着的许多年都开心,而她的同伴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两个人在这里点了不少酒水,翎上打算用女孩给她的现金付钱,女孩坚持不肯,但被翎上按住要扫码付款的手腕,“谢谢你,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自从外婆老屋被抵押,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怀过。
临走前,上夜班的蔡康生为她们打开了ktv大门,送她们出去,他俯身看向孔翎上,眼神中闪过与平日不同的羡慕与崇拜,“你很会唱歌,以前可真没看出来。”
孔翎上幸福的吹了个口哨,一天之内,有两个人赞赏她的生活,这种愉悦的感觉让她浑身轻飘飘的。
直到回家,晕乎乎的躺在床上,她的嘴里还哼唱着那首曲子。
孟晓棠气急败坏的坐在她的床头前,犹如前夜般披头散发,气呼呼的轻拍孔翎上的脸颊,企图摇醒她,“你到底想没想到要给豆豆幼儿园展示什么呀!真是急死我了孔翎上!”
孔翎上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天旋地转,“我…蛮会唱歌的…”
“哈?”孟晓棠看她已经睡去,再怎么叫都叫不醒,摔门离开,“唱什么呀,那些家长怎么会在乎一个唱歌的人?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可是…今天有人说我其实是很幸福的人,这不比唱歌更厉害吗。
孔翎上闭着眼睛,脑子自动回应了晓棠一句,而后彻底睡了过去。
宿醉头痛,她早上四点钟起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去厨房倒水喝,回忆起昨天与女孩的相遇,好像一场美梦,可头疼的实在厉害,不得不吃去痛片压制,翻箱倒柜找药时,无意中看到角落里积了灰的那把,蔡康生的名牌吉他。
孔翎上心思动了动,悄悄把吉他放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天她提前收工,在孟晓棠回家之前,鬼鬼祟祟的溜回来,给电吉他连上线,拨了几下琴弦,音符似乎撞在了她的心尖上,可是打开手机里的吉他视频,再次兴趣全无。
学习视频太复杂,她对学习从无兴趣。
如果不学习也能获取技能就好了。
幼儿园的茶餐会就定在下周三的晚上。
算算不过还有四天,想在四天内学会吉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显摆大发了更容易露怯,何况孟晓棠对孔翎上要唱歌的提议嗤之以鼻。
“你同不同意,我都只会这个,随你便呗,咱家就这水平,你得先交豆豆学会认命。”孔翎上抱臂坐在饭桌前,一副大爷做派,只要孟晓棠说一句瞧不上她的话,她立即走人。
孟晓棠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不甘情不愿的想了半天。
“你要让我现在学会人家家长那个什么,航天vr模拟体验…你把咱家祖坟刨个来回,都找不出这样的人才。”孔翎上继续说道。
孟晓棠不得不认命,的确没办法比较这些,家境与背景在那摆着,她不得不同意孔翎上唱歌这件事,虽然丢人,但是已经尽最大努力不那么丢大人。
总不能让她上去现炒两个菜?
“我做这,你干啥?你是他亲妈。我就是上台也是自报大姨妈的身份。”
孟晓棠没搭理她,这个话题就终止到了周三晚上。
在晓棠的强烈要求下,孔翎上换上了她的一件非常扎眼的红裙,
她很瘦,衬不起长裙的饱满,但却穿出了一种不同于晓棠的随性感,
她还罕见的穿上了矮高跟鞋,鞋子当然也是晓棠的,她的脚比妹妹大些,此番是强行挤进去。头发则被晓棠梳了起来,依旧挽成一个半丸子头,她还难得的化了妆。
她忽然发现了孟晓棠的可取之处,这个女人的审美是非常在线的,化妆手艺也好,当翎上称赞她手艺的时候,却发现她今天竟然没有打扮,只穿了一身低调的运动装,把长发编成了两条小辫子,乍一看,更像个女学生了。
翎上对她这副庸常打扮不解,倒也没多问,只打趣说,“难道今天我还需要扮演豆豆的亲妈吗?”
晓棠笑而不语,别有深意的看看她。
一到幼儿园,孔翎上不禁倒吸一口气,心中大为震惊,这哪里是幼儿园,简直是个小皇宫!
四五岁的孩子还有观星课!
孔翎上这辈子都没去过天文馆,她随着家长一间间教室参观的时候不禁咋舌,也许孟晓棠是对的,让豆豆挤破头都要在这里上学,可若是以后她们没资金支持豆豆上更好的小学,孩子会不会心里有落差?
有家长问孔翎上是做什么的,她心里抖了一下,却脱口而出,“是歌手。”
她下意识的说了谎话,实在没办法如实相告,她是个出租车司机。
氛围和圈子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嘴脸,孔翎上到了幼儿园不过一小时,已经开始本能的装相了。
她环视一周,在各位爸爸妈妈的伦敦腔话剧表演,自制航天vr体验程序和比春晚还有趣的魔术表演时,她在找孟晓棠的身影,一进幼儿园,她便看到晓棠溜进了员工区,不知在做些什么,起初,她还以为晓棠是与老师谈话,可是过了很久她都没出来,手机也不回复消息,好像在幼儿园里蒸发了一般。
轮到翎上上场,她忽然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冷汗,从没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过,心脏咚咚咚乱跳,比她逃离老家那晚跳的更欢。
可不仅有紧张,还有几丝兴奋。
整个人紧绷着又斗志昂扬。
她一站到表演舞台上,看着下方的家长们,便觉得有些眩晕。
这是个几百平米的小礼堂,装修的古典雅致,让翎上一时间大脑空白。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在对上下首一位女家长鄙夷的视线时,她心里咯噔咯噔的。
这里有个家长群,可是晓棠并不在其中,
因为大家都知道豆豆最初是靠继父的关系才进来入学的,豪哥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琢磨着,要怎么样赶走豆豆,让自家孩子远离这种小小年纪便经历复杂,还可能有心理疾病的小同学。
孔翎上握着麦克几秒钟,都没能发出声音,感受到下面审视她的目光越来越集中,更有些喘不过气,想要逃离,她没底气站在这里。
她甚至都没勇气对上另一边看台上那些孩子们的目光。
这时候,她忽然看到晓棠出现了,推着个推车,上面是满满的纸杯蛋糕,显然是新鲜出炉刚刚做好的,她销售员一般的,把纸杯蛋糕分发给看节目的家长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幼儿园的茶餐会?她负责了甜点?
在光亮下,这刺痛了孔翎上的眼睛,原来她躲在暗处,是在做这些。
可比起她,孔翎上明明更擅长厨艺。
晓棠没用她做这个?却把光彩照人的机会给了她?
这什么狗屁逻辑!
孔翎上在舞台上发呆,后场老师提醒她可以开始展示了。
此刻她心中五味具杂,有点想撂挑子,
可忽然,她看到小礼堂有个穿着光鲜的女孩子进了门,她穿着小洋装,头发大波浪式的垂下来,一眼对上翎上的目光,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是那个刚刚分得家产的富家女孩。
女孩子高调的朝翎上招招手,翎上却下意识的指指麦克,脱口而出,“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