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头看 轻舟已过万重山

时清欢的寒假只有10天，新年已过，该收收心了。

-大年初二-

竟然下雪了，不大，但天空灰蒙蒙的。八点多，吃过早饭后，时家一众男丁都去祖坟祭拜了。原本也要给姥爷扫墓的，但霍锦云怀着孕不便前去，时远又在自家祖坟祭拜，无奈，时清欢独自一人来了陵园，霍家可不讲男尊女卑。

小雪还在飘着，地面也慢慢变成了白色。少女独自走在前面，留下了一排孤单的脚印。左手抱着黄白菊花，右手提着清醇烈酒。

姥爷的碑在最上面，这里视角不错。时清欢把花放在碑下，蹲了下来。

点燃蜡烛，倒满汾酒。

“姥爷……我来了……”嘴里呼出热气，时清欢眼眶逐渐湿润。

蜡烛的火苗左右摇曳，菊花瓣掉下来几片。

“我知道你不喜欢花花草草，可别人都有。”时清欢看看左右两旁，墓碑下都放着鲜花“你刚去那边，不能被人小瞧了去不是？”姥爷从不喜欢这些虚的，但每次回来时清欢还是会买，虽然次次落得数落，但时清欢说，这些花花是替她陪姥爷的，竟也次次奏效，因为姥爷疼她。

时清欢把杯里的酒倒在了碑前，“姥爷，这是你最喜欢的汾酒！以前妈妈不让你喝……现在我给你带来了！”几滴热泪掉了下来，把地上的白雪融了朵花。

修长的手指擦干净碑上的照片，慈祥的笑脸更加清晰，时清欢笑笑，又把酒杯填满，倒了下去，“小老头！我想死你了……你找到姥姥了吗？”又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时清欢跪了下来，再次斟满了酒，手臂高高抬起做出敬酒的姿势，尽管手指已经被冻红“妈妈怀孕了不方便来，你别怪她，这三杯酒我替她敬你。”酒倒在了碑前，杯子放在地上，“姥爷，我听你话了，成绩也提上来了，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时清欢笑着，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火苗再次摇曳，细烟高高飘起。

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时清欢站了起来，膝盖处已经被雪水打湿了，透着丝丝凉意。

“姥爷，我该回去了……”声音里带着哽咽，“下次还给你带酒喝！”留给姥爷甜甜的笑容，就和以前一样。

雪地里又多了一串反向的脚印，时清欢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风雪中……

人走，碑前燃着的蜡烛也忽地熄灭……

（PS:给去世的人磕四头是地方风俗）

-大年初三-

吃过早饭，时清欢回了房间收拾，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该早点回家复习复习，收收心了。

把那件扯烂的羽绒服留在了门后的挂勾上，穿着羊毛大衣挎着包走了。

回城的路上，出租车堵了又堵，都是走亲戚的私家车。

路过清远时，走在最右车道，又堵住了。

时清欢无奈的把头别过左边闭目养神。

封闭的车窗外，江月白一家提着礼品从小区里出来了，是去拜年的。

就在江月白快要走到和车子后座同一水平线时，

“通了！”司机惊呼一声，时清欢睁开了眼睛。

向右转头和车子启动同时开始，江月白最终也没出现在时清欢的视线里，而江月白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时清欢……

就在这么小的城市里，他们再也没见过……

回了长宁，时清欢一头扎进了题海里，一连做了几套真题。

-初五-

简单吃过午饭后，时清欢准备小睡一会儿，从那天回来，熬夜学习，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了。

醒来时，狗子已经在床边趴着了。开门一看，时远和霍锦云已经回来了。

见时清欢出来，沙发上的霍锦云笑了，“狗子想见你，一回来就往你屋里跑，门都快扒烂了，我就把它放进去了。”

时清欢低头，地上的狗子端正的坐在脚边，舌头伸在外面看着她笑。

伸出手摸摸狗头，它很享受。

厨房里的时远忙活着，时不时的发出一点动静。

霍锦云摇了摇头，转过头对疑惑的时清欢说：“一直就这样！做个饭慢死了，七点能吃上都烧高香了！”

时清欢笑出了声，“笨鸟先飞嘛！不熟悉肯定要早点开始做。”不得不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爸爸变了，以前他从不下厨。有了二宝，厨房快成第二个卧室了！天天研究怎么做饭更有营养。

想到这里，时清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知道妈妈怀自己时，爸爸是不是也这样雀跃。

平复好情绪，“妈，”时清欢倒了一杯水，“我明天就去学校了。”

霍锦云织衣服的手停在半空，抬起了头“多带点吃的，接了不少礼品，每样儿都拿点去学校吃……”

“好。”喝了一口水，“我一会儿就把行李收拾好，明天上午就走。”

“嗯。”霍锦云尽量抑制住不舍。

时清欢叫着狗子去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打开花洒，温水渐渐打湿了毛发。

“再给你洗一次澡，我就该走了。”时清欢挤出了宠用沐浴露，在狗子身上搓出泡沫。

狗子一动不动，乖乖的让主人给它洗澡。

吹干全身，梳顺了毛，狗狗跟着时清欢回了卧室。

打开行李箱，把要穿的衣服从衣柜里往出拿。

再转过身时，狗子已经在行李箱里卧下了，还发出了“唧~唧~”的声音。

时清欢蹲了下来，“你干嘛？”摸摸狗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拽拽狗爪，示意它出来。

下一秒，狗子不情愿地爬出了行李箱，时清欢笑笑，站起来继续整理衣物。

狗子就趴在旁边，看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其实狗狗什么都懂，只是不会说话……

收拾好行李，时清欢把行李箱立在了衣柜旁边。

打算做一套英语真题，狗子就趴在她脚上，肚皮的温热隔着拖鞋都传到了时清欢脚背上，暖暖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对完答案的同时，霍锦云敲门了。

时远做好饭了，叫她出去吃。

餐桌上，油焖大虾，土豆牛肉，清蒸鲈鱼，海鲜三炒，糖醋丸子，冬瓜排骨汤，三盘饺子，好不丰盛！

时远给时清欢夹了虾，霍锦云给盛了汤，一家人吃着晚餐。就连狗子也啃上了骨头。

碗是时清欢洗的。

明天还要去学校，时远霍锦云嘱咐时清欢早点睡。

-初六-

天刚亮，时清欢就拉着行李箱走了。蓝色围巾和驼色大衣还莫名有点配。

打了出租到车站，买最近一班的大巴车票去川江市了。

八点多，霍锦云犯恶心去卫生间吐了好一会儿，时远一直在旁边给她拍背。

缓过来了之后，时远搀着霍锦云回卧室了。

路过时清欢卧室，霍锦云扶上把手轻轻推开了房门，床已铺好，窗帘已拉，窗户开着，凉风阵阵，就像时清欢从没回来过一样……

霍锦云哭出了声，“昨天那么晚还在学习，今天这么早就走了……她是有多不情愿见我们呐……”霍锦云捶了捶胸口，想让自己好受些。

昨天晚上十二点多起夜，门缝里看见时清欢还开着灯学习，今天又一大早就不见了人。霍锦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哭了出来，时远扶着她，内心同样不好受。

总觉得孩子和他们疏远了不少……

快要中午时，时清欢到川江了，秦方好骑着电动来接的。午饭是在秦方好家吃的，她父母还给时清欢包了红包，做了大虾。

下午，秦方好父母开着车把她俩送到了川江私立中学，复读的生活继续进行着。

一月一次的大考，二模，三模，考前模拟，时清欢一次比一次发挥得好，秦方好也稳稳保持在了一模的水平。

-6.6-

学校让学生们自行看考场，秦方好和时清欢在一个考点，秦方好的母校，环境她熟，俩人都没去看考场，在川江私立中学文庙里求了香祈愿，走了状元桥，在核桃树上挂了红绳，在上面写了心仪的大学。回想起刚来时看见树上的红绳，时清欢还无感，现在……只是时机到了罢了。

-6.7-

红旗飞扬，礼炮齐鸣，警车开道，万人欢送。时清欢和秦方好坐在了头车驾驶舱上方的位置上，视野相当开阔。路上没有红绿灯，一路通畅，迎面遇上了别的学校的送考车，不同方向，却是同个目的，司机师傅相互鸣笛，同学们隔着车窗招手。

这就是青春嘛？肆意，无畏……

学校专门推出了高考餐，凭饭票就餐，每道菜都取了美好寓意的名字，祝愿每一个高考学子能金榜题名。

-6.8-

考完英语，学生们都冲出了考场，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坐着大巴车，回了川江私立中学。

学校门口，家长们都围在外面，捧着鲜花，迎接自己的孩子。

时清欢看着同学手里的鲜花，好不羡慕啊！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清欢终于有种放松的感觉了，步伐都变得轻盈。微风拂面，撩起长发，给来往的人们留下无限遐想……

“时清欢！”背后有人急切地叫住了她。

回过头，碎发被吹开，裙角被扬起。

是莫绍安，少年一袭白衣，上面签满了名字。

他慢慢走了过来，从背后拿出一束向日葵递给了她，“送你，祝你金榜题名！”

时清欢笑了，“谢谢！”接过了鲜花。去年，他也这样叫住过她，同样给过她祝福，记忆重叠，时清欢笑意更浓了，莫绍安看着时清欢的笑脸也由衷的笑着。

时清欢长呼一口气，静静地看着莫绍安。

“给我签个名吧！”莫绍安递出了笔，在左边心脏部位找了空白给时清欢写。

时清欢走近，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莫绍安觉得无比漫长，充满美好，以至于后来的很长时间想起来都久久不能平静。

“再见……”时清欢合上了笔帽，还给莫绍安，抱着花转身离去。

“再见！”少年掷地有声的回答，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看着时清欢的背影，莫绍安拿出口袋里的信封紧紧握住。

“还是没能送出去……”

……

回宿舍收拾好了行李，时清欢拼了个车去车站了。

回到长宁时，已经黑了。

霍锦云和时远站在单元楼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时清欢。

头顶的感应灯熄了又亮，腿上的蚊子包叮了一个又一个。

终于，在那转弯尽头，想起了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爸！妈！我回来了！”时清欢回家，是用跑着的。

时远接过了行李箱，时清欢轻轻的抱住了妈妈。

霍锦云拍拍她的后背，时远欣慰的看着月光下相拥着的母女。

回了家，狗子兴奋的跑上来迎接。

时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笑脸相迎，或许是太久没见了吧，总是客气的。

餐桌上，时远为时清欢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接风宴。

霍锦云给时清欢夹了小酥肉，时清欢剥了虾给每个人碗里放了一个。

老爷子直夸时清欢长大了，懂事了。

就连老太太也笑着道谢。

和和气气吃完了晚餐，时清欢洗了澡就回房间了，老爷子老太太坐在客厅听戏曲，时远霍锦云夫妇陪着。

第二天，时清欢做了早餐，骑着电动车去商场上班了，就是去年冬天买衣服那家，女老板叫江南，而服装店名就叫“忆江南”，从认识时清欢后，每隔几天就给她寄一套上市的新衣服，这事儿时清欢告诉过霍锦云，去忆江南打工也是获得她同意的。江南人不错，是个单身母亲，儿子也上小学了。

江南给儿子新报了舞蹈班，但皮猴子不老实，也就时清欢能制住他。所以，干脆江南就给报了暑期速成双人班，让时清欢每天带着她儿子一起上课，没事儿来店里站个桩，但工钱是两份，毕竟带孩子是真累啊。时清欢学舞很快，就连老师也说她极有天赋。

就这样，时清欢早上骑电动出门到商场，看一会儿店，等江南带来儿子后就引他去上舞蹈课，中午江南送饭到舞室，下午继续上课，傍晚把孩子送回商场，骑上电动回家。每天两点一线，有时候江南还会给她买点新奇吃食让她带回去。隔个三五天，时清欢就会给霍锦云带回去果脯。霍锦云就快要生了，预产期是七月中旬，时远已经请长假了，老太太也破天荒的照顾起了霍锦云的起居。

-6.23晚-

累了一天的时清欢还守在电脑前，狗子热得趴在地上。

没一会儿，时清欢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四点多了。

电脑已经黑屏了，插上电重启，紧张的打开招生网，犹豫了几秒不敢点登录，门外，沙发上的时远和霍锦云同样如坐针毡，等着时清欢的消息。

终于，深吸一口气后，郑重的点了下去。

把双手挡在屏幕上，紧闭双眼。

睁开一只眼睛，手慢慢移开。

最后一位数是“4”。

第二位是“3”。

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汗毛也立了起来。

开头是……

“啊！！！”时清欢从床上跳了起来。

客厅里的时远和霍锦云听见声音，冲了进来。

“爸妈！我考了634！”时清欢激动地分享着喜悦。

霍锦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时远走过来看电脑屏幕，一个劲儿的确认着。

“妈，我上岸了……呜~呜~呜……”时清欢喜极而泣，压了她整整一年的巨石终于落下了。

霍锦云抱住了她，“辛苦了。”抚摸着时清欢的后背。

“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时远过来抱住母女俩。

一家人相互治愈着。外面的老爷子老太太也都笑着点头，给他们留下了空间。

松下弦来的霍锦云准备回卧室歇息去了。

时清欢叫住了她，“妈妈……我想去看看姥爷。”霍锦云开门的手停顿在把手上。

“去吧……”哽咽着。时远过去拍拍霍锦云，让她宽宽心。

“买一瓶汾酒带着，你姥爷爱喝。”霍锦云嘱咐，说完便和时远回卧室了。

时清欢向秦方好报喜讯，顺便也和江南说了一下。

秦方好没发挥好，545，不过也能上个本地一本了。

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时清欢扎好头发出门了。

五点多，天刚亮，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汾酒，打了一辆出租车，时清欢去找姥爷了。

乡下不比城里，温度还是有些低的，一下车，时清欢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搓了搓胳膊取暖，时清欢往上面走去，连周围的空气都是新鲜的。

看到了姥爷，时清欢坐在了碑旁，抱了抱他。

“姥爷，我考上了！”时清欢高兴的和姥爷分享。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时清欢摸了摸照片。

从袋子里拿出了汾酒，“你看！这是我妈妈带给你的！”时清欢把酒放在了地上，“你先存着，等下回妈妈来，让她亲自敬你！”说完又觉着放空地上不妥，便藏在了一旁的绿化里面，“可得看好啦！”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浮土。

不舍的看了一眼照片，“我得走了，找了工作，要赶回去上班呢。”手指再次拂过照片，“要不没钱给你买汾酒喝了！”时清欢笑笑，转身走了下去。

拦了一辆出租去商场，正好赶上舞蹈课开始。

中午吃过饭后，分数线出来了，211稳了！

日子一直重复着过，七月初，时清欢填了志愿，是霍锦云专门找的报考老师指导的。

霍锦云也被医生扣在了医院，随时准备生产。

-7.10-

霍锦云开始阵痛了，时清欢请了假在医院陪着。

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霍锦云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母子平安！

孩子是时清欢第一个抱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时清欢心都化了。这下老太太总如愿了！

-7.16-

录取结果出来了，是在忆江南查出来的。

海城大学-中文系

江南一高兴，送了时清欢最新款的iphone

-7.25-

时清欢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取回来的路上，就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去川江找了秦方好，她报了川江师范大学，已经录取啦。俩人还一起去学校文庙还了愿。

-8.10-

升学宴暨满月酒席

时家双喜临门，四方宾客来贺。老太太老爷子红光满面的招呼着客人，见人就说自己福气大，儿孙满堂。

小弟弟叫时清晏，是姐姐时清欢起的。

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时清晏

赋予美好寓意，就像当年姥爷给她取名字一样，是传承。

（PS :清晏，取自“河清海晏”，是天下太平的意思。）

……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

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