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半个泥脚印
大年初一一大早，廖莹就带着弟弟妹妹去各个屋里给长辈们拜起了年。
爷爷奶奶，大伯大娘，还有叔叔婶婶都给他们准备了红包。
陈尧坐在客厅里，看着穿梭于各个房间的廖家姐弟很是羡慕，但是又怕大家真的注意到他。
廖小宇见陈尧坐在客厅里，便拿着红包走到陈尧的身边，先是用红包在陈尧的眼前晃了晃。笑着说：“怎么样？你没有！”
廖莹看着廖小宇贱兮兮的样子，上去一把抢过了他的红包。“行了，这下你也没有了。”
廖莹把红包举得高高的，廖小宇气得跳起来去够，可怎么也够不着，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正巧夏英煮完饺子，出来喊大家吃饭。廖小宇瞥到了夏英，立马大哭了起来。夏英和其他屋里的大人们全都闻声赶了过来。
奶奶见廖小宇摔在地上可心疼坏了，“我的乖孙哟，怎么还哭了？”
“是他自己犯贱！”廖莹上去还想给廖小宇一脚，被奶奶一把护住。
“你怎么说弟弟的！怎么能拿这么恶毒的话说弟弟呢！”
奶奶的训斥，让廖莹也哭了起来。“你就宠着他吧，我不是你孙女了！”廖莹气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英见状说：“行了，行了。咱们去吃早饭吧，等会饺子该坨了。”
夏英趁大家去吃饭，把陈尧叫到了自己屋里，廖海柱才刚穿好衣服，坐在屋里的凳子上穿袜子。
夏英笑着跟陈尧说，“尧尧，给叔叔阿姨拜年啊。”
陈尧先是一愣，然后学起廖莹他们的样子，给夏英和廖海柱拜了年。
夏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红包递给陈尧，陈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摆手，“阿姨，我不能要。”
“你都给我们拜年了，为什么不能要？拿着。”
陈尧迟迟不肯收下红包，廖海柱见陈尧的书包在床上，便一把从床上拽过陈尧的书包，想要把红包直接放进陈尧的书包里。
廖海柱打开书包，看见里面有一个笔记本。
“这是？”廖海柱拿起笔记本，刚想翻开看看。
陈尧急忙说道：“这是我的日记，别人不能看。”
廖海柱笑了笑，“好，好，我们放回去。这个也给你放进去。”廖海柱说着把笔记本放了回去，他从夏英手里拿过红包，也放进了陈尧的书包里。
陈尧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谢谢叔叔阿姨。”他接过书包背在了身上。心想，如果笔记本里的内容被看到了，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呢。
三人吃罢早饭，廖海柱和夏英便开着车送陈尧回了家。
一打开门，三个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屋子里凌乱不堪，桌子被烧得只剩下了半个腿儿。
“哎呀，肯定是咱们走了没把蜡烛吹灭，才失了火。”夏英在门口急得直跺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尧往屋里看去，发现屋里跟自己走时很不一样，柜子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原本挂在柜门上的腊肉掉在了地上，角落里那堆衣服也被扔得满屋都是。就连红梅大婶给包的饺子，也从桌子上全都被划拉到了地上，门边还有半个泥脚印。
“可能是猫儿，狗儿什么的进屋了吧。”廖海柱踩着地上空着的地方走了进去。
夏英说：“应该不是，如果是猫儿狗儿的，不就为了口吃的？你看看，这些吃的全洒在地上了，可一点没动，八成是进了人了。”
夏英一边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捡起来，重新堆回了角落里，一边发牢骚道：“你说这小偷也是，是不是穷疯了？这么多家不偷……这不麻绳竟挑细处断嘛？”
夏英注意到陈尧一直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今早去问大成，他今天能来吗？”
“能来，就是说得加钱，要不就咱们自己拉到火葬场。”
“加钱就加钱吧，总得让老头体体面面的走。”夏英看了眼还愣在门口的陈尧，“走，尧尧，跟姨去你红梅大婶家去。”
夏英拉过陈尧的手，去红梅家敲响了门。
红梅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袄，下身穿着一条绿棉裤，金银首饰可以说是能戴的都戴了个遍，活脱的像个圣诞树。
“过年好，过年好。”夏英和红梅热情地互相拜着年。
“阿姨过年好。”陈尧小声说着。
红梅见夏英跟着陈尧一起过来了，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她关上了大门，把夏英拉到了一边。
夏英看红梅红光满面的，说道：“哟，你打扮得这么隆重，是要去哪啊？”
红梅笑笑说：“今天下午就回娘家，提前打扮打扮。”
“你这也太隆重了吧！还以为又要出嫁了呢！”
“那你可得来随礼啊！不能二婚了就不给礼钱了！”
两个人发出了大鹅般的笑声，旁边树上的干树枝都颤上三颤，甩掉了一枝杈的雪。
几句寒暄之后，红梅大婶小声询问夏英，“怎么了，出啥事了？”
夏英小声说道：“昨晚啊，丁大爷没了。”
红梅大婶一脸吃惊，“怎么会啊？昨天我还上他家包饺子，他还帮我擀皮呢。”
“你真不知道啊？陈尧昨晚上去我家找我了，我们还跟着他一起回来了一趟。”
“这孩子，我们家这么近，也不过来找我，还大老远的跑你那去了。”大婶瞥了一眼陈尧，语气中略带一丝埋怨。她回想起昨天离开陈尧家时，跟女儿说得那些话，心里还是知道陈尧没来找她的原因的。
夏英说：“是我昨天跟尧尧说，有事一定要来找我的。”
红梅大婶瞟了一眼正等在一边的陈尧，突然又抬高了嗓门，“那就对了嘛，怪不得昨天没来找我。”
夏英继续问道：“诶，话说回来，十一点以后，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动静？你看没看见有谁去他家了？”
“那哪有啊，昨天我们家打麻将，看春晚，我连屋都没出。昨晚上不是还下雪了嘛，放鞭炮都是小小他爸在院子里放的。”
夏英看着红梅院外的鞭炮纸，心知肚明，从红梅这也问不出什么，“行，那你进屋吧，我们走了。”夏英说着转身就要走。
红梅叫住了她，“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啊？丁大爷还在屋里呢？”
夏英说：“是啊，我们家那口子联系了大成，说等会就到。没什么需要你干的，就盯着点有没有人去他家就行了。”
夏英拉着陈尧回到了屋里，廖海柱已经将地上的东西扫到了一堆，还给丁大爷换上了身新衣服。
陈尧看着躺在炕上的爷爷，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夏英站在陈尧身边，用手摩挲着陈尧的头。廖海柱点了颗烟，坐在门口的板凳上。
门外有车熄火的声音，廖海柱出门一看是大成来了，赶忙把他叫进了屋。
大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忙头，这镇上和附近村里有白事都找他来处理。有钱的就给办个大席，吹吹打打三五天，好不热闹。这没钱的大多直接拉去火化，完事就找个地儿给埋了。
像丁大爷这种无儿无女的外乡人，大成是不爱接活的。因为忙活一大顿，顶多也就能挣个路费，弄不好还得倒贴个刨坑选地的钱。
但真遇到这种挣不了几个钱的，熟人求到他了，大成一般倒也不会拒绝，他会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全当给自己积阴德了。
夏英知道给大成添了麻烦，满脸挂着笑容，“大成，有空来家里喝酒啊。你媳妇我可好久没见了，完事让你媳妇来我店里做头发。”
大成倒也热情，“没问题啊，嫂子，过几天聚聚……”
廖海柱把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在上面，“在屋里呢，我给衣服穿上了，你给拉走就行了。”
“诶。”大成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把丁大爷抗上了面包车。
大成回头看向廖海柱，“哥，他这一个亲属都没有？”
“有，就这个孩子，是他孙子。”夏英把陈尧护在前边。
大成说道：“那让孩子跟我车吧。”
夏英赶忙拦下，“别了，孩子太小，让他坐我们车吧。火化完了我再陪他坐你车回来。”
“行，行。那我先走了。”说着，大成就上了面包车。
从火葬场回来，陈尧还是沉默不语，就如同两年前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一样。
“尧尧，这屋里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吗？”夏英问到。
陈尧坐在炕沿上，没精打采地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你先跟姨回家。”
陈尧再次回到了夏英和廖海柱的家。
夏英的婆婆见陈尧又跟着他们回来了，转身进了屋，重重地摔上了门。
夏英的公公倒是客客气气的，他笑着跟陈尧说：“随便玩，随便吃，就当是自己家。”然后小碎步似的追随着婆婆过去。他轻轻地推开了夏英婆婆那屋的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还没等陈尧坐下，就听夏英的婆婆和公公吵了起来。此时，廖小宇和两个姐姐从外面玩完跑了进来。
“妈，我饿了。把饺子给我煎点吃吧。”廖小宇扑进夏英的怀里撒起了娇。
见家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又听见夏英婆婆在屋里大吵大闹，廖莹说：“吃什么吃，还嫌家里不够乱的。”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廖晴见状也跟着姐姐回了房间。
廖海柱蹲下身子，拉住廖小宇的胳膊，“走，爸给你煎饺子。”
廖小宇倒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不用了，我又不饿了。”憨笑了两声也去了姐姐的房间。
陈尧尴尬地坐在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阿姨，我就先回去了。我想把家里收拾收拾，还回去的时候能干净点。您不用管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一个小孩子，就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呆着。你要真想走，等我跟你陈玉阿姨联系了，你再走。”
夏英进了屋，在抽屉里翻出了陈玉之前写给自己的电话。拨了过去，没人接。陈玉给夏英的是杂货铺的电话，这还没到初五呢，陈玉肯定是没去店里了。
夏英转头对陈尧说：“你陈玉阿姨没去店里。你这几天就先住在姨家，有什么事等联系上了陈玉再说。”
陈尧见夏英态度强硬且真诚，也只能答应下来。
过年这几天，廖莹的叔叔大伯两家人也住在这。只能安排陈尧跟廖小宇一个屋。
廖小宇的房间不是很大，一个小床就占了大半间屋子。廖小宇是不肯打地铺的，夏英也不忍心让陈尧睡地上。廖小宇灵机一动，想出了个主意。他和陈尧两个人脚对脚的睡。与其说是脚对脚，不如说是脚对着脸，脸对着脚。
上半夜的时候，两个人还各自坚守自己的领地，没有人越雷池一步。等到睡熟了以后，脚就开始往对方的脸上招呼。
陈尧平时跟着爷爷躲躲藏藏，风餐露宿惯了，有一点声响就会醒。这次可能是太累了，他睡得很沉。直到廖小宇的一记脚踹，让陈尧差点掉到了地上。
陈尧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有人刚关上了门，随后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陈尧透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自己放在床头上的书包，书包的拉链被拉开了一半。
陈尧一惊，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拉开书包一看，好在里边的东西都还在。虽然不知道刚才进来的是谁，陈尧也没有勇气起床去外面查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是这个家里的人。
陈尧想起爷爷去世后，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以及爷爷去世前交给他的东西，瞬间感觉毛骨悚然，睡意全无。陈尧整晚坐在床头，抱着自己的书包，看着窗外。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陈尧找到夏英，问她可不可以给陈玉再打个电话。
夏英笑着说：“怎么？我家呆腻了啊？”
“没有，没有。只是总麻烦你们……不好。”陈尧连忙解释。
夏英走到电话前，拨通了陈玉店里的电话。“嘟嘟”声响了很久，依然没有人接。正当夏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电话被接起了。
“喂？哪位？”陈玉气喘吁吁地接起了电话。
“初二你就到店里了？”夏英惊讶地问。
陈玉说：“啊，店里还剩几瓶酒，我拿了就走。”陈玉深深地吐了口气，“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是不是陈尧出什么事了？”
夏英看看陈尧，说道：“尧尧没事，就是丁大爷没了。”
“没了？”
“对，但你别担心，我和海柱昨天就给后事处理完了，都埋好了。”
陈玉急切地问：“那陈尧呢？现在在你家？”
“对，在我家呢……”夏英还想再说几句，就听陈玉那边喊着，“那我现在就去接他。”一下子就挂断了电话。
没一会儿，大门外就有了动静，夏英出去开门，陈尧就跟在夏英的身边寸步不离。
夏英把门一打开，陈尧就立马冲了出去。
“你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啊？”
陈尧与廖海柱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