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的希望
陈尧拖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麻袋,走出了理发店,男人倒是没上前阻拦。
夏英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认识这孩子啊?”
“昂,来过我店里。他经常来你这儿?”陈玉也没追出去,索性想先打听打听陈尧的现状。
“差不多吧。”夏英拍了拍陈莉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陈玉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拨弄了下刘海,又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这刚烫好的大波浪。
夏英边收拾卷发筒,边说:“年前店里忙,天天都能扫出不少头发。我看孩子可怜,就让他来我这儿,拿头发卖些钱。这孩子爹妈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就留下这爷孙俩相依为命。唉,这老爷子可好久没见着人了。”
陈玉一听陈尧过得这么苦,心里难过极了,问道:“你说的孩子爷爷,是姓丁的老头?”
夏英抬头看了一眼镜中的陈玉,“你这不是知道吗?”
陈玉整理了下衣服,边走向丈夫,边说:“我哪知道啊!这还是我俩中午去小吃店,听那服务员说的。”陈玉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包子,又径直走回夏英面前,把袋子递给夏英。
夏英摆摆手,“我这怪脏的,不吃了,回家我婆婆做好饭等着我呢。话说回来,他们刚搬来的时候,这爷爷还能动弹,天天爷孙俩出来捡废品。孩子看着也不小了,这当爷爷的,也没能力让孩子上个学。”
陈玉咬了口包子,“那哪是他爷爷啊?这孩子他妈才死了一年,没什么亲人,就给送孤儿院了。孩子去年从孤儿院跑出来了,就千叶郊区,离这儿挺近的,一个,一个儿童福利院。这老头也不知道是从哪蹦出来的。”
红梅大婶把洗好的毛巾搭在架子上,“我就说嘛,看着就一点不像亲爷孙。他们不是我东街坊嘛?那孩子可聪明,可懂礼貌了。没上过学,就认识不少字了!这镇上谁家不认字,要写信,那孩子都能给写了。主要还说着一口普通话,一看就是个城里孩子,哪像他那个爷爷能教出来的?”
“对对,还总是说谢谢,见人就问好,见我总阿姨阿姨的叫。从来都说的是叔叔阿姨,也不说那婶子大伯的。”夏英回应到。
青青把剩下的头发也装进了麻袋,“对,有礼貌,一点也不讨人嫌。我上次买汽水,看他在那,给他一瓶他还不要,说就要这个瓶子。”
红梅大婶说:“是吧!多好的孩子。现在他那爷爷瘫在床上不能动了,就靠这尧尧天天捡点破烂过日子。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你看都成什么样了?黢黑、精瘦!看着就可怜。”
陈玉没说什么,就像心里憋着口气,擦了擦手上的油,穿上棉袄,系上围脖,“行,那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们俩就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还来。”
“还来干啥啊?”大婶问到。
“还能来干啥?我俩不没孩子么,我俩稀罕这个孩子,早就想领养了。他那个爷要是对他不好,我们就把他给领回去。”
陈玉和丈夫把买的大包小包都拎上,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理发店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一早,送鞭炮的货车就停在了杂货铺的门口。
小货车司机拉开门就进了店里,“都几了?订的鞭炮要留明年卖啊!”
男人这才拍着脑门,“我的天,今天都二十八了。昨天就忘了这回事了,还去赶集了。”
“你们心可真大,我都放假了,我媳妇对账才看到你们的订货单。来,往下搬吧。”司机出去开始卸货。
陈玉从屋里走出来,“还不是你们订货太早了!今年我们头一年卖,提前大半年就定,早都忘到耳后根子了。”
陈玉站在店门口把男人传过来的鞭炮放在地上摆好。
司机拎了一大袋小盒的鞭炮递给男人,“别家都卖完了吧,你们今天才卖。这能赶上趟?”
男人笑着说:“那不正好?再想买的,只能跟我们买了。”
“要说你上官啊,可不应该叫上官,应该叫乐观。弟妹你说是不?”
陈玉进到货柜里拿了盒烟,跟司机说道:“他呀,除了盯着他那几本破书看,就想不起别的。大哥,这你拿着,还麻烦你大老远特意跑一趟。”
司机一边嘴上拒绝,一边把烟往兜里揣。
男人从车上搬下来了最后一盘鞭炮,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可别在这抽啊,回家了再抽,别给我们这鞭炮点着了,你今天可白来送了。”
司机笑着上了车,“你们两口子啊,活该发财。”
司机一走,上官清和陈玉看着这满地的鞭炮犯了难。
陈玉苦笑着说:“得,今天咱们应该是去不了镇上了。”
上官清边走进里屋边说:“别着急,可能老天爷觉得时候未到吧。正好,咱们把过年送礼的东西也摆出来,今天就好好给咱儿子挣钱,以后陈尧来了咱家也得花钱啊。”
“那大哥说的没错,你真是叫乐观啊。孩子要是今天被别人提前领跑了,你还哪有儿子了?”女人笑着在本子上写好价格。
夫妻俩在杂货铺里等了大半天了,都不见个人。贩售的春节大礼盒,什么白酒、果匣子摆在外面堆得老高,把一侧的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屋里整个黑了一半。
“你说这人都去哪了?是不是都去镇上赶集了?”女人用鸡毛掸子来回扫着货架上的商品。
“那肯定了。集多热闹啊,还什么东西都有,能吃能玩的。村里人肯定全都跑集上去了。咱们不还惦记着去呢么!”男人拿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咱们那是带着任务去的,能一样么!那明年咱们也早点休息,不在这耗着了,反正东西也卖不出去。”
此时,店门被拉开了,小胖从厚厚的门帘里钻了进来。
他爷爷跟在身后,刚一只脚踏进门,就嚷嚷道:“你们还有没有鞭炮啊?”
“爷爷你看。”小胖用手指着堆在地上的鞭炮,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老天爷哎,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去集市上鞭炮都卖没了,幸亏你们这有。这小祖宗缠着我一个上午了。来,给我来两盘。”
“村支书啊!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们这鞭炮今天上午才来的。”陈玉拿了个红色的大塑料袋递给上官。
上官清把鞭炮装进袋子里,笑眯眯地问道:“两盘鞭炮就行了?还来点别的不?”
村支书解开胸前的上衣口袋,从里边拿出了一沓按大小票叠好的钱,他问小胖,“小祖宗,你还想要点什么啊?”
小胖东瞅瞅,西看看,“还想要那个,那个扔地下能响的糖。”小胖指着货柜上,女人还没写好价格的小盒。
“乖乖,这可不是糖,可不能吃啊!这是摔炮,往地下扔的。”说着,女人把小盒打开,拿出了几个,往旁边地上一摔,摔炮发出“啪啪”两声。
“我知道不能吃,就是听个响。”小胖看着地上的摔炮可高兴坏了,在一旁拍手叫好。他“噔噔噔”地跑到货柜前,想要伸手去够摔炮盒。
陈玉笑着说:“对,对,就听个响,这孩子可真聪明。”顺手却把盒子关上了。
小胖收回了手,大声喊着,“爷爷,我要这个。”
村支书乐得恨不得露出满口牙,门口的那两颗大金牙格外耀眼,“行,这盒摔炮我要了,多少钱?”
陈玉笑着说:“这摔炮我都摔了几个了,哪能问您要钱啊!这就当您买鞭炮我送的了,您看成不?”
村支书笑着说:“这哪成啊!”顺手只拽出了两盘鞭炮的钱。
上官清把鞭炮递给村支书,又把柜台上的那盒摔炮塞到了小胖的手里。“拿着,过年了,就是得让孩子高兴。”
村支书哈哈一笑,“谁说不是呢!全家过个年都得围着这个小祖宗转啊。那你们忙着吧,有啥要我帮忙的就说话哈!”
陈玉赶忙从货柜里出来,把爷孙俩送出了门,她在门口叫住了村支书,“要说忙啊,现在真有个事需要您帮忙。我家那口子啊,把订了鞭炮的事给忘了,我这鞭炮送来得太晚了。您受累,帮我们在村里头吆喝吆喝,还有想买鞭炮的,您就告诉他们快点来买吧。还有送礼的东西我这都全乎着呢。”陈玉把头转向门口的礼品。
村支书看了眼杂货铺门口,那堆得满满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说道:“行,行,这不是好事嘛!包在我身上了!”
看见村支书满口答应,陈玉赶忙跑去门口拿了两盒白酒,装在一个不透明的袋子里。“这个您拿着,过年我们就不去看您和我大娘了。”
其实,陈玉家跟村支书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往年也没什么走动,村支书“廉洁”,不让别人过年去给他送礼。
陈玉想着人不去,礼还是要到的。每年的礼品少不了送,毕竟在人家的地界上做生意,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的。
小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扔摔炮,村支书一口一个小祖宗,两只手,一手拎个大袋子在后边跟着。
别说,村支书的大喇叭还是有效果的,除了吃饭时间,每隔半小时就帮陈玉喊一回。
那些嫌冷待在家里,懒得去镇上大集的,都跑来杂货铺买东西。春联、鞭炮那是最畅销的,花生、瓜子、糖果那也是少不了的。只要进了这个门,没有空着手出去的。
“二十八了,你们还没歇着呢?”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没呢,大娘。您要买点啥啊?”
“我外孙子明天要回来,我看看有什么能给他买的。”老太太用眼睛上下扫着货柜,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喜悦。
“您别说,还真有个好玩意儿,您要是昨天来啊,还没有呢!”陈玉伸手往货柜里一掏,“哎呀,怎么就剩两盒了。”
老太太凑过去,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小纸盒,问道:“这是啥啊?”
“大娘,这是摔炮。小孩玩的鞭炮。”陈玉拿出了一盒摔炮,把另一盒又放了回去。
“哎呦呦,那可使不得,这多危险啊!”老太太吓得连连后退。
“这有啥的,不危险,扔地上就响,连火都不用点。”陈玉说着就拿起了一个摔炮往地下一摔。
老太太见就小小的一声响,也没有火花,还挺好玩,说道:“哦,哦,太小的孩子玩不了吧?”
“您孙子不都八九岁了吗?八九岁能玩。”
老太太有点迟疑地说:“还要来俩五六岁的。”
陈玉没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大哥是真厉害,又生……”陈玉话到嘴边了,又吞了回去。
她转而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五六岁的小孩玩,肯定没问题。村支书还给他孙子买了一盒呢,小胖不也五六岁么!”
“那就好。那这一盒三个孩子也不够分啊,你刚才不是拿了两盒么!我都要了!”老太太从裤兜里掏出了个红布包。
陈玉赶忙说:“那一盒啊……有质量问题,是个次品,我要退回厂家的。”
老太太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你怎么保证这盒就没有质量问题呢?”
陈玉反应那叫一个快,说道:“您误会了,不是这里边的摔炮有质量问题,是他厂子缺德,就给装了一半。您能花一盒的钱买个半盒吗?”
老太太摇摇头,“那是不能。”
“那就是了嘛。您啊,回去就把这一盒,拿小口袋分成三袋,这样花一盒的钱,三个孩子都搞定了,多划算啊。”
老太太被陈玉哄得眉开眼笑,“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家里也没有小口袋,要不你帮我分好吧。”
“那没问题啊!”陈玉说着扯下了一月的挂历,“我也没有那么小的塑料口袋,大塑料袋孩子也不好拿啊。我就给包成三个小纸包,您看行吗?”
“行,行。那有啥不行的。”
“好,那您先坐凳子上歇会,我现在给您包。”
老太太坐在凳子上,满眼笑意地看着陈玉干活。上官清给老太太抓了把瓜子,坐在一起嗑起了瓜子。
不一会儿,陈玉就叠好了三个爱心形状的小口袋,她把盒子里的摔炮轻轻地倒在纸上,均匀地分成了三堆,放进了纸袋子里,再用胶带封好。
“好了大娘,这可别挤了哦,挤了就噼里啪啦啥都没了!”
老太太看着三个漂亮的小纸包,说道:“陈玉的手是真巧!又会说话,又能干活。”
“我可比不上琳琳姐。琳琳姐那才是……从小就又漂亮,又能干!村里哪个女子能跟她比哦!要不她能找个科学家当对象啊?”陈玉还是说顺口了,但总算是咬牙坚持说完了。
“可惜啊,可惜命不长……”老太太眼里噙着泪水。“哎呀,不说了,还得回去做晚饭呢。”
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提溜着手里的袋子,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门。
“那盒你就卖给她呗?留着干嘛?”上官清把没吃完的瓜子往瓜子袋里一扔,不解的问。
陈玉翻了个白眼,“你傻啊,陈尧还没玩上呢。这盒留给陈尧的。”
“哦,对对,还是你心细。”
“把没卖完的礼盒都搬进来吧,明天接着卖!”陈玉用抹布擦着货柜上的玻璃。
“怎么?这鞭炮不都卖完了么!明天不去镇上了?”
“赔了一盒烟,两瓶酒!哪有心思去了。用你的话说,可能还没到时候。咱们明天再卖一上午,把赔的钱挣回来!这堆礼盒要是过完年可就砸手里了!”
夜色暗了,冬季的乡村路上已经没有人了,曾经在凌晨也会亮着灯的杂货铺,也将灯熄灭了。
或许,夫妇俩已经放下了自己丢失了多年的孩子,因为他们又有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