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月光
暮色已经完全消散,路灯照亮地面,街上行人开始放慢脚步,大多都是刚下班的年轻人,吹着风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夜晚彻底降临。
高欣毕竟是跟爷爷奶奶住,看了看时间便溜之大吉,走前还记下了她家的地址,准备明日再上门叙旧。
咖啡厅客人也逐渐变少,带去了云软枝心中的那点拘谨。
透过窗户反光,云软枝发现,裴时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框架眼镜,狭小的眼睛透着一股精明的味道。
因为距离近,她似乎还听见了他与裴时交谈的声音,若有似无的融在空气之中。
“裴时先生,不等回您家再说吗。”
“刚好出门了,又刚好有空,就在这吧。”
裴时的嗓音很独特,衬托出他的声音湿润温和,尾调微微下沉,显得清冷又慵懒。
那个中年男人扶了扶眼睛,专业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警惕地看向四周,语速很快,声音也尽量压低,“好,尊重您的意见,其实也没什么,我今天来是给您带诊断书的。”
“好。”
或许是惊讶裴时的配合,又或者是不想在公共场合说太多,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也请您积极联系方医生,他很关心您的状况。”
“好。”
“那没什么事的话。”
“好,你走吧。”
“也行,那您继续。”
中年男子扯了扯嘴角,很快起身离开,眼里还带着一丝无奈,每次来见裴时先生,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温温和和地被赶走,这礼貌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得了心理病的人。
裴时则是又点燃了一支烟,青烟缭绕在指尖,容颜看不出喜怒,也没有起身相送。
两人对话过于潦草,云软枝根本没听出来话里的实质性内容,中年男子刚走,她就看见裴时起身去前台结了账。
他的背影很清瘦,举手投足间慢条斯理很有章程。
尽管身处同一个空间,云软枝仍然觉得裴时这个人气质太过疏远,仿佛距离还是隔得很远。
她捏了捏手,笑话自己果真是如同事所说的没出息。
喜欢了那么那么久的人,她却连看都不敢看。
哪怕是说一句你好。
简直辜负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偏爱。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才恍惚地起身来。
往回家的路走。
道路逐渐熟悉,裴时还没走远,很轻易就能瞧见。
她觉得自己好像跟踪狂。
但想想她跟裴时回家的路是同一条,心中那抹奇怪的感觉才稍稍好一点。
当初选择住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靠近裴时,想发生点什么偶像剧一般的偶遇。
而是怕当初的火灾再次上演,她只想能够来得及报个警,或者冲进去把男人拉出来。
她没法接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裴时离开。
现在的裴时跟前世没什么差别,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好看,长发后扎着有微冷的艺术气息。
云软枝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又怕被人当成傻子,更怕惊扰了眼前的明月。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走在前面的男人应该是注意到了她,脚步忽而停了下来,远远的靠在石墙边上,一双烟灰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她。
云软枝呼吸一滞,眨了眨眼,头脑空空。
嗯?
难道她被发现了?
她的表情过于明显,就差把心中所想的写在脸上了,那疑惑的样子,好像真觉得自己挺隐蔽的。
裴时好笑地看着她,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在手机背面。
这女生在咖啡厅的时候,就跟朋友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议论他。
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跟在他身后,一切都太过巧合。
他又不是傻子,很难不发现。
没办法,路在前方,不得不上,云软枝便只能认命一般走了过去,大胆在裴时面前停住。
她没敢开口先说话。
自街尾吹来一阵风,拂过了男人的头发,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再一次送到云软枝的鼻尖,也将男人手上的诊断书窸窸窣窣吹翻了个面。
云软枝下意识看去,诊疗书上的内容令人心惊。
【裴时先生,您的诊断报告诊如下。】
【严重创伤后遗症,感情应激障碍,伴有厌世,焦虑等不良心理情况,恐有加重风险,请患者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厌世。
云软枝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碎了一样难受。
裴时甚至从这时候就开始状况不好了。
不是不好,是差的离谱。
她这会儿甚至都没法像以前一样哭出来,只能讷讷地把目光从诊断书上移开,指尖微颤,浑身都泛着鸡皮疙瘩。
裴时摩挲着诊断书面,又看着面前这个陌生至极的少女,看她傻愣愣地站成一团,终于是开了口,“你认识我?”
云软枝下意识点点头,想到这不是前世的时候了,又快速摇了摇头。
裴时也不介意她奇怪的反复,继续问:“那你是在跟着我?”
云软枝点点头,但怕裴时觉得她是跟踪狂,忙解释道:“也不是故意要跟着你,我住的地方在前面,咱们是……顺路。”
裴时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没有怀疑,目光飘向前方。
这段路的路灯时好时坏,今天正好坏了,闪烁几下,彻底覆灭,还没人来修,漆黑地像吞噬人的巨兽口,小女生有害怕情绪是正常的。
看了看面前的少女,裴时什么话都没问,安静地走在前面,下意识把少女当成不敢走夜路回家的人,莫名声音柔和了下来。
“你跟着我走吧,这一带治安还不错,路灯也很快会修好,不必害怕。”
云软枝吸了吸鼻子,再次听到裴时关照的声音,她很想高兴地笑笑,应和一声说自己不害怕。
可一想起那张诊断单子,她心中忽然更加难受,像堵了一团绒布,怎么笑得出来呢。
半晌,云软枝在短暂的黑暗中鼓起勇气,快走两步拉了拉男人的衣角,软声细语的问,“裴时先生,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