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途经庆阳
晚饭过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行动,有人检查货驮子,有人修订马掌,有人给骡马添加草料。我们的工作、生活进入一个不同寻常的阶段,革命的激情一度高涨,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对我而言更多的感触是回趟老家那种刻骨铭心的经历,让我对国民党白区无尽的厌恶与憎恨,时时刻刻期待着奔赴前线,投身到轰轰烈烈的战斗中去,企图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当然,我也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中国革命早一天结束,我早一天回家与梅子团聚,给她和孩子一个温馨幸福的家。晚上,再次回到我和梅子居住的窑洞,曾经生活过的点点滴滴萦绕在我的脑海,感恩我们在马栏相遇,缔结的这一世情缘。此刻虽然孤身一人,但心里面全是暖暖的爱,浅浅地喜,化作我今后一往无前的原动力。
出发的时候,每一头骡马都仔细检查,确保整个行程脚力良好。每一袋粮食张炜都要求必须过称,这样做不是斤斤计较每一个口袋粮食的多少,而是让每一头骡子的载重都一样,绝不允许累坏了骡马,我们的工作细致如微,一丝不苟。
这次我们队伍里多了许多新面孔,他们大多数是前线下来的伤病员,养好了伤尚未归队,听说运输队要出发便积极要求参加工作,这些红军战士经过战争的洗礼,革命意志坚定,革命热情很高。张炜秉着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的原则,让他们随运输队出发。此次出行依然是老一套,所有人不许带武器,全部装扮成农民,这也是运输队选择我这个老脚户带队的真正原因,以便更好地掩饰我们此行的目的。运输队此行没有走关中-照金-延安这条线,而是舍近求远沿泾河走,过董志塬,经南梁到达延安。据我党获取的情报,国民党西北剿总的几十万军队就驻扎在潼关-铜川一线,走这条线无疑是飞蛾扑火--自投落网。
运输队不走八百里秦川的大道,而是沿着早已冰封的泾河河道进入彬州地界,以便更好地掩饰运输队的行程。到了彬州有国民党政府设置的检查关卡,若要北上彬州是必经之路,既然无法绕过去,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进入彬州城,找熟悉的那家骡马店歇脚。此前来过,住店只是个由头,主要想通过店老板疏通关系,以便运输队能够顺利通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店老板果真神通广大,我们花了钱轻而易举就过了彬州的关卡。大家不禁沾沾自喜,昂首阔步走上董志塬,快速奔向目的地。临近春节,运输队走在塬的大道上,农闲时节依稀能碰见赶集、跟会的农人,看见我们的驮队满载粮食非常好奇,不禁感叹这年月能看到这么庞大的驮队,如此多的粮食,确实稀罕。走着,走着,不断地有农人走过来跟我们套近乎:“掌柜的,你们驮的粮食要运到哪里去?能不能卖给我们一点,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我好几个月都没有闻过粮食味了。”
我仔细地打量过,他们只是附近饥饿的村民想买点粮食充饥,其实并无恶意,只能善言搪塞:“老乡,我们的粮食是运给政府的,庆阳县最大的军阀陈闺章。官家的粮岂能随意卖?那可是杀头的死罪哟!”
我看到农人无奈地将刚掏出来的两块大洋,又重新装进口袋。于是宽慰说:“老乡,腊月里正逢大集,您到集市上去转转,啥粮食都有,没准儿就能买到。”那人听后并没有去集市,而是心恢意冷地摇摇头回家去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赶集的人,跟我们同向而行,出于好奇,我打问道:“老乡,到镇上跟集去了?今年集市上粮食价高不高?”
“唉!甭说了,赶个㞗集哩,啥东西都不敢卖,这年月这世道,谁家有粮食还不得藏好了,可别让黑狗子给抢了。”我这才明白那人为何不去集市上买粮食。
“站住,干什么的?打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运输队过了董志塬正沿着教子川行进,突然前面就有人持枪拦路了。大家都以为是山里的土匪出来劫道,难免紧张急忙收拢了骡马,操起携带的家伙准备战斗。
“大家别慌,我们遇见庆阳的袍哥了。”我从对方的衣着就能看出是哥老会的人,安抚好大家,迎着黑洞洞的枪口走上前与他们交涉。
“大当家的,各位兄弟好,我们的东家在北边有几家铺子,年关将近粮食越发紧张,招呼我们给送些过去,兄弟们跑完这最后一趟就回了,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呢!请各位袍哥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放屁,糊弄谁呢?既然是关中的客商,上北边为什么不走铜川道?却绕到了这儿,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大当家的,您有所不知,照金和延安闹共匪,我们这点粮食恐怕到不了东家手里,就让他们给劫富济贫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见对方不接话,急忙拿出十块大洋说:“大当家的,拿着给弟兄们买酒喝。我们常年在这条道上走,大恩不言谢!”
“我不管你们是那条道上的,江湖规矩,有工片就亮出来,没工片,这个口就别过了!”
对方不但不接我手中的钱,而且丝毫不让。如此看来我们碰上硬茬了,这些人油盐不进。无奈之下只能用些马帮闯江湖的黑话同他们周旋。
“早有耳闻庆阳关口袍哥的枪从不乱打人,一专打仗势欺人的人,二打为富不仁的人,三打奸佞小人,却从未听说会打马帮的人?”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在缘的人。一点一横长,二字口言旁,丝对丝长对长,中间一个马儿郎。”对方终于顺着我的意思接话了。
“心在底月在旁,留个勾勾照月亮。既然是江湖中人,天下的袍哥是兄弟,大碗对饮再商量。”真没想到,几句江湖话能当银钱使。我继续说。
“既然这么投缘,咱们就搭台子摆茶阵。请,到客堂一叙。”眼下的情形,要想从这里过,我恭敬不如从命。
“大当家的,你有所不知我与你们的龙老大有一面之缘,早前在六月份的时候,我曾经接触过你们的龙老大。”我绞尽脑汁同他们套近乎,还想搬出自己的亲舅,企图让他们早点放行。
“唉,别提了,如今的哥老会贫困潦倒,龙老大好久都没有出山了,弟兄们为了有口饭吃不得不投靠庆阳县的维持会长冯老五。我们的龙老大自知是无奈之举,便悄无声息地隐退了,睁只眼闭只眼顺其自然。冯老五是庆阳县的大地主富甲一方,他没有政府的军警可依靠,为了维护自己在当地的利益,看家护院的需要,又不得不花大价钱扶持哥老会。”听着对方的解释,我紧张的心总算放下了,意想不到如今的哥老会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到了客堂早就摆好了茶具,妥妥的江湖义举。大当家的支开手下的兄弟同我推心置腹,一番深入彻底的言语交流就此展开。
“这个冯老五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平日里嚣张跋扈,根本不拿弟兄们当人看,一旦有打打杀杀的活,总是我们冲在最前面当炮灰。其实弟兄们也不想助纣为虐,能出来走江湖的人,大多数家里贫穷早已无地可种,为了爹娘妻儿的生活又不得不委屈求全。”
“听说北边的共产党闹得轰轰烈烈,势力如日中天,他们专打冯老五这种土豪劣绅,难道你们不为所动?”
“嘘,这话不能乱讲,小心隔墙有耳,我不想因此连累了朋友,坏了江湖规矩。最近县里下了死命令,四处搜查共产党人,眼看就要过年了,弟兄们却不得安生。出了这个门,千万不能再提这话,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你这个人我算是真心交上了。另外提醒你们不能走柔远川,华池南梁那一带查得更严,马岭川是冯老五的地盘,只要我这里放行了,别的地方都好说,我给你留个字条以防他们刁难你。”
“好,非常感谢大当家的,我们就此别过。”临走时我留下带来的十块大洋,权做酬谢。大当家的坚决不收,我深知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再三坚持让他收下。大当家的果然毫爽,仁义处置许诺下次路过定当酒肉款待,我也庆幸能遇上这种讲义气的袍哥。
运输队走在马岭川道,我们看到平展展的梯田非常多,错落有致分布在河道两边,借着河水的浇灌,每年都有不错的收成。可是这里的上千亩良田全都是冯老五一人所有,大多数人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这种社会制度的不公平,政府部门的不作为,导致百姓贫富差距极大,各个阶层的社会矛盾日益加剧,正在酝酿着一场伟大的社会变革,以打破这种腐朽的旧社会,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