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爱丽丝(小译林国际大奖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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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六年级

爱丽丝

“能听见我说话吗,爱丽丝?我叫马丁,是急救员。坚持住,爱丽丝。”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浓重而温柔的黑暗像一块睡毯,将我包裹起来。我能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但就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的话仿佛是一串密码,在我听来毫无意义。

“报告!有一名年约十三岁的女性患者头部有创伤,我们正用救护车将她送往医院。”

“头部有创伤”是怎么回事?

救护车尖厉的鸣笛声响起,好像有指甲使劲划过皮肤,让我全身神经紧绷,痛楚万分。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让他们把鸣笛声关掉。

突然,我发现自己正在跌落,像颗石子一样掉进了兔子洞里。我的尖叫声随即被软毯般的黑暗吞噬。

六年级

我并非一直是个受气包,起码不久前还不是。我曾经只是个普通女孩,一个快乐的女孩。我的成绩在班里并不拔尖,却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孩子,我有超棒的小伙伴和幸福的家庭。我也有各种常见的小烦恼:成绩不好,在操场上和同学拌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擅长的爱好来让我与众不同……但这些烦恼从未影响我享受快乐。

后来,到了六年级,我被老师选中出演班上排练的《爱丽丝漫游仙境》的主角。演出的那天晚上,我特别紧张,因为我觉得自己演不好。但是,我最好的朋友伊莱恩使劲握了握我的手,说我能演好。于是,也不知怎么的,我竟然鼓起了勇气,踏上舞台。那不过是在漏风的体育馆里上演的一场校园演出,但是观众们又是呐喊,又是吹口哨,还兴奋地跺脚。我提起蓝色的蓬蓬裙,行了个屈膝礼。我始终保持着微笑,笑到脸都僵了。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开心过。

伊莱恩和我另一个好朋友亚兹在剧中只演了两个没台词的小角色——两个扑克牌士兵,但她们同样为我感到高兴。“你演得太棒了。”亚兹说,“我可记不住那么多台词!”

“你还和卢克·米勒一起排练了那么多次。”伊莱恩叹了口气,“你可真走运!他那么帅!”

我哈哈大笑,但我其实并不像伊莱恩那样喜欢卢克·米勒。我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但只把他当成朋友而已。他有时候招人烦,有时候又很有意思。和他合作出演这部剧让我很愉快,但是假期过后卢克就要去阿登利中学上学了,以后我再也没法看到他了。伊莱恩、亚兹和我则要去圣伊丽莎白中学——一个严格的女校上学,在那儿读书应该会取得好成绩。

其实,我希望我们都去阿登利中学上学。因为我们都参观过圣伊丽莎白中学的校园,我讨厌那里阴郁的深色墙裙、锃亮的地板和走廊两侧墙上挂的带框照片——照片上是早年曲棍球与篮网球[2]校队的合影。我无法想象自己未来七年都要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无法想象自己穿着装饰着穗带的运动衫、灰色百褶裙和及膝的白色长袜。说真我眨眨眼。关于戏剧社和卢克,我说得太多了吗?听起来像炫耀?

也许吧。

“对不起,”我说,“有时候,我可能确实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只是,那个课程真的特别有意思,我觉得你们肯定会喜欢的,所以……”

亚兹和伊莱恩交换了一个愤怒的眼神,于是我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老师让你演那个角色不过是个意外罢了。”亚兹说,“我敢说,哈珀老师不过是因为你也叫爱丽丝,才给你那次机会的。”

“谁都会表演。”伊莱恩附和道,“要是我们去学那些专业课程,我们也能演好。只不过,谁愿意去上那种课呢?盛装打扮,玩过家家?我真觉得卢克不会喜欢那种活动的。太幼稚了!”

那次之后,我就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戏剧社的事,也不再提卢克。当她们聊起乐队、衣服的时候,我就紧紧闭上嘴,努力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但她们之前的话确实打击了我的自信心。亚兹和伊莱恩以前从未说过我无聊或者幼稚;我也一直以为她们是为我高兴的,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

后来,和她们一起玩的时候,我不再寻找有意思的话题,而是变得很安静,总是担心说错话。亚兹和伊莱恩开始聊她们俩在城里玩的事,去溜冰场啦,坐火车去海边啦,等等。我努力不介意。毕竟我每周都有两天要去戏剧社,也没带上她们,所以就算她们没带我玩,我也不应有什么不满。但是,我第一次觉得她们是在有意孤立我。

这个夏天变了味儿。有时候,我给亚兹或伊莱恩发短信,她们不回复;有时我打座机,她们的家人就说她们出去了——去看电影、逛公园,或者干脆就只是说一句“出去了”。她们常常忘记回我电话。也许,过去一年里,我们的关系确实疏远了,或许只疏远了一点。当我表示对乐队没什么兴趣或者弄坏了蓝绿色指甲油的时候,亚兹和伊莱恩会冲我翻白眼。但我不认为这些不同是友谊的致命伤。我觉得我们能越过这道障碍,找到友好相处的法子,就像以前,即使我们中有人不像其他人一样对芭蕾、小矮马或者《哈利·波特》感兴趣,我们还是能一起玩。我以为这一切都会过去,可假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当亚兹邀请其他朋友去家里过夜,唯独没有邀请我时,我才明白事情并不是这样。

圣伊丽莎白中学开学后,我们本应该继续我们的友情,三个人结成姐妹帮。但结果是,我穿上新校服、长筒袜和针织外套,独自一人走路去上学,因为她们都没回我短信。没有朋友的我迷失在一群穿着统一校服的陌生人中,孤孤单单,无依无靠。

我想大哭大叫,想跑回家,可我都十一岁了,不该做这种事。我扬了扬下巴,咬了咬嘴唇,假装不在乎。为了让已经成为朋友的孩子不必分开,圣伊丽莎白中学做了最大的努力。亚兹、伊莱恩和我被分到了同一间教室。第一天看到她们的时候,我整个人都阳光起来,她们也冲我微笑。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们又和好如初了。

“嘿,爱丽丝,”亚兹说,“你好吗?我们有好几个星期没见着你了!暑假过得怎么样?你那个有意思的戏剧社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

“我敢说你一定交了几个有意思的新朋友吧?”伊莱恩说。

我觉得,通过这次暑期班,我加深了对卢克的了解,我们不再是泛泛之交,而是成为真正的朋友,甚至比普通朋友还要更亲近些。但是,我觉得亚兹和伊莱恩不会想听这些。

“嗯,我确实交了几个朋友。”我开始瞎编,“不过,她们的年龄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谁在圣伊丽莎白中学上学。”

“交新朋友挺不错的啊!”亚兹对我说,“因为我们有段时间不太合拍了,是吧?”

我咬咬嘴唇:“你是想说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伊莱恩说,“显然我们还是朋友!但这不代表我们随时都要被对方装在口袋里,对不对?我们应该交新朋友,和新同学接触。我们都在成长,走上不同的路。也许我们只是需要一些空间,对吧?”

空间?我以前听过这个词,在伊莱恩的妈妈离开她爸爸的时候。“她只是需要一些空间,”伊莱恩说,“他们以后可能还会在一起的。大多数婚姻都需要空间,那样才能保持健康。你的爸爸妈妈或许也应该分开,他们还在一起或许只是为了你和南森。”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说,可那时的伊莱恩变了脸,看上去凶巴巴、气呼呼的。我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所以我没接着说我爸妈的幸福生活。我不想让她心里太难受。

伊莱恩的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复合。伊莱恩的妈妈找了个叫凯文的新男友,那人没工作,脾气也差。他把伊莱恩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和亚兹去她家过夜,结果发现那人又粗鲁又暴躁。后来,伊莱恩干脆不再叫我们去了。

现在,她却跟我说想要“空间”。

“我们还是朋友。”亚兹解释,“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爱丽丝。我们不妨好好享受中学生活——新开始、新挑战、新朋友。祝你好运!”

说完,她们就走开了,只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