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本杰明（5）

透过弹簧门，他看到儿子正戴着插有电极的头盔，扶着两根平行杆练习走路。

他敲敲门，吸引了本杰明的注意，又冲他挥挥手。他两只手都不得闲，只好回报他一个微笑。

就是这个微笑，这个简单的微笑，在瑞克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到底有多久了？上车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他找不到答案。

“您确定，这个人真的是我父亲吗？”本杰明问康复师。

“如假包换。”康复师和蔼地说，“昨天陪他来的那位女士，就是您的母亲。”

“我有没有兄弟姐妹？”

“我不知道，先生。但我会去打听的。现在，请您集中精力练习。”本杰明和他的康复师之间很快就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早上进行康复练习时，本杰明就把头天晚上父母向他提的问题告诉康复师。这些问题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记下来。

康复师负责去打听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翻资料、问医生，还托护士尽量不动声色地从奥德丽口中套出话来。劳伦也参与其中，从外围搜集关于奥德丽的私生活和事业的信息。媒体、博主和粉丝们对此知之甚多。每天训练结束后，康复师就会给本杰明提供一堆资料，本杰明会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如果碰上瑞克和奥德丽来探望他，他就把资料藏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重新开始认识自己，默记以前打过交道的人的名字和脸：朋友、情人、交响乐团的指挥和同事、记者，甚至还有一些远亲。他总是想不起遥远的事情，却渐渐学会了装假，把洛杉矶著名肥皂剧演员“本杰明·奥斯汀”这个角色扮演得越来越好。

如果说瑞克仍持有保留态度的话，奥德丽则是完全信服了。她为重新找回了儿子而感到万分满足，尤其是当加文批准本杰明回家休养时。

事故发生八个月后，本杰明重新过上了命运为他写就的生活。新的一页翻开了，它远比那些空白记忆来得令人安心。

很快，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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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本杰明回到了自己位于尔湾的家中。

还在洛杉矶纪念医院时，本杰明就已经串通好康复师，瞒过众人的耳目，在康复训练室时，导演也会将“感性与理性”的剧本按时发给他，并表示愿意为了他而拖延拍摄的时间。本杰明草草的看上了几眼，便用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记住了剧本上所描写的剧情以及属于自己的台词。

他的语言能力十分灵巧，虽然他曾经认为自己是一名不善言谈的人。

不背台词的时候，他就会花时间去搜寻往事。在这个偌大的家中，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陌生来客，一直心神不宁。

庄园里的用人倒是一个真正的信息宝库。管家、厨娘、侍从、技工、园丁，大家都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一有机会，他就去找他们套近乎。在庄园里散步时，他总会叫上谁给她讲一两段关手他的逸事。

有一天，她母亲的司机弗洛特提到了一个从前很宠爱他的管家。管家名叫莫蒂，据说是唯一能够挑战瑞克杈威的人，好几次都是这个管家在瑞克面前为本杰明解围。本杰明假装想起她来的样子，说服弗洛特带他去敬老院看望莫蒂。

一天上午，奥德丽去杂志社开会，去西海岸出差，本杰明正好可以去找莫蒂。

蒂芙尼·莫蒂正坐在一棵橄榄树下的长椅上看书。当她看见本杰明朝她走来时，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拾起手臂，抹去眼泪。梅丽在她的身边坐下，注视着她。

“你终于决定来看看你的老管家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吗？”本杰明用犹豫的声音问道。

“我记得是。”莫蒂边说，边合上手中的书。

“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读过一本精彩的小说。小说的作者跟我一样，都是波兰人。但是我们的命运很不相同，他最后成了德国人，而我成了美国人。要知道，我们波兰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喜欢换国籍。上帝啊，都被那个蓄着小胡子的家伙搞得一团糟。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那本精彩的小说，《辛德勒名单》。我曾经瞒着你父亲把小说借给你看。之所以要瞒着他，是因为书的文字很露骨。你看过之后很喜欢。那时，我把自己想象成书中那个年轻的波兰女孩，她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现在，我老得都可以做那个女孩的祖母了。所以，对于你刚刚提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自从我被瑞克先生从管家名单中移除之后，我就已经待在这个地方等死了。你从洛杉矶戏剧艺术学院光荣毕业，开始全国巡回演出时，我就成了一个用处不大的人。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的父亲，他给了我不菲的工资。不然，我不可能待在这里终老。”

本杰明低下双眼，没有作声。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僭越者，在介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过往。

“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他愧疚地说。

“你怎么会呢？你有你的生活，你的事业。比起操心一个老雇工，你有更多更有趣的事情要做。”

“我很后悔。我知道是您把我养大的。”

“把你养大的是你的父母。我只是为你服务而己。”

“您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我已经九十一岁了，经历了很多风浪。唯一的朋友就是我的书。你觉得这不残忍吗？”

“我们有过许多亲密的时刻，不是吗？”

“是的，这个我不否认。你最珍惜的是哪一次？”

“您呢？”

莫蒂昂起头，想了想。

“所有的，所有的我都珍惜。但是这个问题是我先问你的。”

“那一次，您来艺术学院接我，然后带我去看了一场老电影，还跟我父亲说，我们整个下午都泡在博物馆里。”

“是弗洛特告诉你的吧，不是吗？”

本杰明没有回答。老管家又回到了她的书本中。翻书页时，她舔了舔手指，又拾起眼皮说：

“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您。”

“你以前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心中充满了浪漫。我一直不断地问自己，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你怎么就成了一个自私而又野心勃勃的男人？你的帅气变成了一种野性，而这种野性能让最美的灵魂都黯然失色。”

“出事以后，我就变了。我没有跟您说，但…”

“我都知道。”管家打断了她的话，“我也会看报纸。弗洛特每个月都来看我，给我带来你的消息。”“我失去了记忆。”梅丽承认。

“不是。”管家盯着他的双眼，“是别的原因。要不是我认识这张脸，我会以为你是一个来骗取瑞克先生钱财的冒充者。不过，庄园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吃午饭的时间就要到了，你最好还是走吧。”

本杰明心事重重地离开敬老院。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言不发，直到汽车驶入瑞克庄园大门。

“弗洛特，我这次回来，是不是变了很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本杰明先生。”他说。

可是，当他为本杰明打开车门请他下车时，他趁机偷偷对本杰明说：

“真正的本杰明·奥斯汀是绝对不会坐在死亡之座（副驾驶）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