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最小值:量子力学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讲 系统与实验
Lecture 1 Systems and Experiments

莱尼和阿特漫步进入希尔伯特之地。

阿特:这是什么鬼地方,《阴阳魔界》(3)里描述的场景吗?还是什么游乐园?我已经晕头转向了。

莱尼:放松!你会适应的。

阿特:哪边是上?

奇异的量子力学

是什么让量子力学如此特别?为什么它会那么难以理解?人们很容易归罪于“它在数学方面太难”,这样说也有一些道理,但远非全部。物理学家之外的很多人也能精通经典力学和场论,所需的数学知识同样也很难。

量子力学研究的是微观粒子的运动规律,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它们太小了,所以很难通过视觉感知。从尺度上来讲,单个原子大致接近了量子尺度的上限,而电子更是一个经常被研究的对象。我们的感觉器官中,没有任何一部分构造能够察觉出电子的运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电子和电子的运动理解为一种数学抽象。

“那又怎样?”持怀疑态度的人可能会问,“经典力学中也充满了各种数学抽象啊,比如质点、刚体、惯性系、位置、动量、场、波等,可以一直罗列下去。数学抽象可是一点都不新鲜啊。”实际上这正说到了点子上,确实,经典力学和量子力学在一些重要的地方上是共通的,但两者在两个方面有所不同:

1.不同的抽象方式:量子力学的抽象与经典力学的抽象有着根本上的差异。比如量子力学中对态(state)的理解,与经典力学中所对应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为了表征量子态,要使用不同的数学对象,以及不同的逻辑结构。

2.态与测量:在经典力学世界中,一个系统的态,与对这个系统测量的结果之间的关系是直接明了的,甚至可以说是毫不重要的。描述一种态所用的符号(例如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与测量该态所使用的符号是同一个。换一种说法就是,我们可以通过一次实验的测量来得到某个系统的态。但这在量子的世界里是行不通的,态与测量是两回事,两者的关系既微妙,又反直觉。

这些观念尤为关键,我们将会多次进行论述。

自旋与量子比特

粒子物理学中引入了“自旋”(spin)这一概念。除了空间中的位置,粒子还有其他属性,比如,它们可以带电,也可以不带电;可以有质量,也可以没有。一个电子当然不同于一个夸克或者一个中微子。但即便是同类型的粒子,只用位置并不能描述它的全部信息。还是来说说电子吧,电子拥有一个额外的自由度,被称作自旋。从最朴素的角度来说,自旋可以图像化为一个带指向的小箭头,但这个朴素图像过于经典,无法精确地表现真实的情况。电子的自旋大概是最具量子力学味道的物理系统了,对它进行的任何经典力学图像化的尝试都将不得要领。

我们可以抽象出自旋这一思想,然后忘掉它原本是附着在电子上的,量子自旋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系统。实际上,这个从电子身上剥离下来的量子自旋,正是最简单又最具特色的量子系统。

孤立的量子自旋正好给出了一类简单系统的例子,我们称之为量子比特(qubit),它在量子世界中扮演的角色恰如计算机中用来定义状态的逻辑比特。很多系统,甚至可能是所有系统,都能通过量子比特的组合方式来构造。因此在学习它的时候,我们同时也在学习更多量子比特之外的内容。

实验,以及不断重复

让我们用尽可能简单的例子来具体化这一思想。在《理论最小值:经典力学》的第1讲中,我们的讨论始于一个非常简单的确定性系统:一枚硬币,它只能显示正(H)或反(T)两个面。我们称其为带有H和T两个态的双态系统,或者比特。更加形式化地,我们引入一个“自由度”σ,它可以取两个值:+1和-1。H态可以表示为:

σ=+1

而T态则可以表示为:

σ=-1

在经典力学中,这就是态空间的全部内容。系统要么处于态σ=+1,要么处于态σ=-1,不会处于两者之间。在量子力学里,我们认为这样的系统是一个量子比特。

《理论最小值:经典力学》也讨论了一些简单的演化定律,它告诉我们态如何从一个时刻变化到另一个时刻。最简单的定律就是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我们从某个离散的时刻n进行到下一个时刻n+1,演化的规律可以写作:

现在让我们挖出在《理论最小值:经典力学》中未被关注的隐藏假设:一次实验中涉及的东西超出被研究的系统本身,还包括了用于测量的仪器和测量结果的记录。对于双态系统来说,仪器会和(自旋)系统相互作用,并记录σ的值。把仪器想象成一个黑箱(4),黑箱有一个用来显示测量结果的窗口,外边还有一个向上的箭头。向上的箭头很重要,它表示了仪器自己在空间中的指向,而这个指向将会影响测量结果。我们先让它指向z轴方向(如图1-1所示)。初始时,我们并不知道是σ=+1还是σ=-1,我们的目的就是做一个实验来找到σ的取值。

图1-1 σ的测量

注:图a为在没有发生任何测量之前的自旋与“无猫”仪器。图b为进行一次测量之后的自旋与“无猫”仪器。测量的结果是σz=+1,现在自旋也被制备到了σz=+1的态。如果自旋不被扰动,仪器的方向也不发生变化的话,后续的所有测量都会给出相同的结果。坐标轴用来标记对空间方向的约定。

在仪器和自旋发生相互作用之前,窗口是空白的(在图中标记为问号),当对σ进行了测量之后,窗口显示出+1或者-1。通过读取仪器,我们就能测量出σ的数值。这一整套过程就构成了一个用于测量σ的非常简单的实验。

现在我们已经测量过一次σ了,然后把仪器重置到初态,而不去扰动自旋,再次测量σ的数值。假设演化定律遵从公式1-1,我们应该得到和第一次相同的结果。如果之前为σ=+1,第二次还是σ=+1;反之都是σ=-1。无论重复多少次测量,结果都将是一样的。这是件好事,因为可以用这种方法来确认实验的结果。换句话说就是:与仪器的第一次相互作用把系统制备到了两个态中的一个,后续的实验则确认了这个态。到目前为止,经典物理学和量子力学之间还没有差别。

接下来让我们玩点新东西。在使用仪器测量自旋,也就是制备好系统之后,我们将仪器倒置,再次测量σ(如图1-2所示)。如果原先制备的是σ=+1,我们会发现倒置的仪器测量的结果是σ=-1。类似地,如果原先是σ=-1,倒置的仪器记录的是σ=+1。换句话说就是,倒置仪器使得σ=+1和σ=-1发生对换。根据这些结果,我们可以得出结论:σ是一个与空间方向相关的自由度。举例思考,假如σ是某种带指向的矢量,那么我们很自然地期待倒置仪器会得到一个相反的读数。有一个简单的解释是:仪器所测量的正是矢量在该仪器内嵌方向轴上的分量。但这样的解释在所有的情况下都说得通吗?

图1-2 倒置仪器后测量σ

注:仪器被迅速翻转,而没有扰动之前测量过的自旋,新的测量结果是σ=-1。

如果我们认定自旋是一个矢量,那我们就可以很自然地使用三个分量σxσyσz来描述它。当把仪器指向上方时,我们就是在测量σz

到目前为止,量子力学和经典力学之间还没有差别。只有当我们把仪器转动到某个任意的角度时差别才出现,比如弧度π/2(90°)。仪器在开始时指向上方(向上箭头指向z轴方向),自旋被制备到σ=+1。接着转动仪器使得向上箭头指向x轴方向(如图1-3所示),这自然是在测量自旋的x分量σx

图1-3 仪器旋转90°后测量σ

注:把仪器转动90°,有50%的概率会测到一个新的结果σz=-1。

如果σ真的代表一个矢量在向上方向上的分量,那结果应该为0。为什么呢?起始时我们可以确定σ是指向z轴方向的,自然说明它在x轴上的分量为0。但令我们惊讶的是,我们测出的σx并不是σx=0,而是σx=+1和σx=-1两者中的一个。无论仪器被转到了什么方向,它都绝对不会给出σ=±1之外的任何答案。如果自旋真的是个矢量的话,那也算是非常奇特的一个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假定我们依照下列步骤重复操作很多次,即:

· 开始时指向z轴方向,制备到σ=+1。

· 把仪器旋转到x轴的方向。

· 测量σ

重复这个实验,仪器将吐出一串包含+1和-1的随机序列。也就是说,决定论(determinism)被打破了,而且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打破的。如果我们重复的次数非常多,就会发现σ=+1的事件数和σ=-1的事件数在统计上是一样多的。换句话说,σ的平均值是0。经典的结果应该是σx轴上的分量为0,我们发现这个结论要被取代,变成:多次重复实验的平均值为0。

现在,我们把整个过程再做一遍,这次我们把转到x轴之外的一个任意方向上,记作单位矢量(5)。在经典力学中,σ是个矢量,我们可以期待实验的结果是σ方向上的分量。如果z轴的夹角是θ的话,经典的答案将是σ=cosθ。你可能猜到了,每一次我们的实验结果都是σ=+1或者σ=-1,但它们的统计结果会偏重于其中之一,其平均值为cosθ

当然,条件可以放得更宽些。我们可以不限制的初始方向。随便选一个方向,并将向上箭头指向这个方向,制备一个自旋,使仪器的读数为+1,然后在不扰动自旋的情况下将仪器旋转到方向(如图1-4所示)。对于相同的自旋,每次实验都会给出一个随机的结果±1,其平均值是夹角的余弦,也就是说,平均值为(6)

图1-4 仪器旋转任意角度后测量σ

注:仪器在x-z平面内被旋转到一个任意的角度,测量的平均值为

量子力学中标记一个物理量Q统计平均值的方法是使用狄拉克符号(Dirac’s bracket)(7)Q〉。利用它,我们可以这样来描述实验和结果:如果开始时指向的方向,并且确认了σ=+1,然后指向,测量的统计结果写作:

至此,我们学到了量子力学系统是非确定性的,这意味着实验的结果可能是随机的,但在重复一个实验很多次之后,物理量的平均值,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符合经典物理学的预期。

没有实验是“轻柔”的

任何实验都必须通过一个外部系统,或者说一部仪器,与系统本身相互作用来记录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每次实验都是对系统的一种“侵犯”。对于经典物理学和量子力学都是如此,但只有对量子力学,这才是一个大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呢?在经典物理学中,一个理想的实验仪器对它所测量系统的影响小到难以察觉。经典的实验可以变得任意的“轻柔”,同时还能保持精度,实验的结果也能够多次重现。例如,箭头的方向可以通过聚焦反射回来的光所成的像来确定。同时,毋庸置疑,所用光的波长一定要足够小。使用任意微弱的光来成像,这在经典物理学中算不得什么。也就是说,光的能量可以想要多小就有多小。

在量子力学中,情况则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任何强到足以测量系统中某个性质的相互作用,也必定足以破坏该系统的其他属性。因此你无法在了解一个量子系统的同时,却不改变任何东西。

我们在包含σ的实验中很明显地能够看出这一点。假设仪器一开始指向z轴方向,令σ=+1。如果之后还用沿着z轴测量σ的话,我们只会不断确认之前的数值,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去做,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接下来考虑这样的可能性:在两次测量指向z轴方向的结果之间,我们把旋转90°,测量一次,然后再转回来。那么接下来指向z轴方向的测量结果一定与最初的结果一致吗?答案是否定的。中间的那次指向x轴方向的测量让自旋进入完全随机的方向,直到下一次测量发生为止。没有办法在不扰动最终结果的前提下做一次中间测量。也就是说,对自旋的其中一个分量的测量会毁掉其他分量的信息。实际上,人们无法同时知道一个自旋在两个不同轴上的分量,而且在任何条件下都没有可以重复出来的方法。这是量子力学中的态与经典物理学中的态的根本不同之处。

命题的真相

经典物理学中的态空间是一个数学集合。如果是硬币系统,态空间是含有两个元素HT的集合。使用集合的记号,我们可以标记为{HT}。如果系统是6个面的骰子,那么态空间有6个元素,标记为{1, 2, 3, 4, 5, 6}。集合论遵从布尔逻辑(Boolean logic),而布尔逻辑是我们熟知的命题逻辑的形式化版本。

布尔逻辑中的基本思想在于“真值”(true value)的概念。一个命题的真值只能取真或者假,不容许介于真假之间。在集合论里,与之相关的概念是子集。粗略地说,一个命题为真,是指所有元素都包含在它所对应的子集里;反之为假,也就是所有的元素都不在它的子集里。例如,如果用集合代表骰子可能的状态,就可以考虑如下命题:

A:骰子的数值为奇数。

对应的子集包含有三个元素{1, 3, 5}。

其他命题的情况为:

B:骰子的数值小于4。

对应的子集包含的元素有{1, 2, 3}。

每个命题都有它的反面,也叫负命题(negation)。例如:

A:骰子的数值不是奇数。

这个负命题的子集是{2, 4, 6}。

简单命题按照一定的规则可以结合成复合命题,其中最重要的有“与”“或”“非”。我们刚刚看到的这个例子就是把“非”应用于一个子集或者命题上。“与”取其字面意思,它的应用对象是两个命题(8)。它意味着两个命题都要是真的。从元素的角度来说,“与”运算的结果是原来的两个子集的交集(共有部分)。在骰子的例子中,子集AB的交集所包含的元素必须既是奇数又小于4。图1-5使用维恩图来解释这一点。

图1-5 单个骰子的态空间

注:子集A代表命题“骰子的数值为奇数”,子集B代表“骰子的数值小于4”。深色的阴影区域是AB的交集区域,它对应着命题(AB)。白色数字是AB的并集的元素,对应着命题(AB)。

“或”的规则类似于“与”,但有一点微妙。在日常的语境中,“或”有表达互斥(exclusive)的意思,也就是说两个命题中只有一个是真的,而不能同时为真。然而在布尔逻辑中使用的“或”是相容的(inclusive),只要两个命题中的一个为真,则结果为真。比如如下事实:

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 或 牛顿是英国人。

在使用相容的“或”时,下面的命题也为真:

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 或 牛顿是俄国人。

只有在两个命题都为假的时候,相容的“或”才是假的,比如命题:

爱因斯坦发现了美洲(9) 或 牛顿是俄国人。

在集合论里相容的“或”,可以解释成两个集合的总和,也就是包含两个子集中的全部元素。回到骰子实验,(AB)对应的子集是{1, 2, 3, 5}。

经典命题的检验

下面让我们回到简单的量子系统上,它只有一个自旋,我们用仪器来检验相关命题的真假。考虑如下的两个命题:

A:自旋的z分量为+1;

B:自旋的x分量为+1。

这两个命题中的每一个都是有意义的,并且能够通过旋转仪器到相应的方向来检验。每个命题的负命题也是有意义的。比如,第一个命题的负命题是:

A:自旋的z分量为-1。

现在开始考虑下列复合命题:

AB):自旋的z分量为+1或x分量为+1;

AB):自旋的z分量为+1与x分量为+1。

我们如何来检验命题(AB)呢?如果是经典的自旋(实际上当然不可能是),我们可以这样处理(10)

· 轻柔地测量σz并记录其数值。如果是+1,我们就完成了测量。结果是命题(AB)为真。如果σz是-1,继续下一步。

· 轻柔地测量σx并记录其数值。如果是+1,命题(AB)为真。如果不是,这意味着σzσx都不等于+1,所以(AB)为假。

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交换两次测量的顺序。为了强调顺序的颠倒,我们把它称为一个新的过程(BA)。

· 轻柔地测量σx并记录其数值。如果是+1,我们就完成了测量。结果是命题(BA)为真。如果σx是-1,继续下一步。

· 轻柔地测量σz并记录其数值。如果是+1,命题(BA)为真。如果不是,这意味着σxσz都不等于+1,所以(BA)为假。

在经典物理学中,两次不同顺序操作的结果是一样的。因为测量的影响可以被任意地减弱,也就是总可以减弱到不影响下一次测量。因此命题(AB)和(BA)的意义是一样的。

量子命题的检验

现在我们进入之前描述的量子世界中。先来想象一个我们不知晓的人,或者某种东西,已经悄悄地制备好了一个自旋系统,该系统处于σz=+1的态。我们的工作就是使用仪器来判断命题(AB)是真还是假。处理的过程尝试按照刚刚介绍的两步法。

我们先测量σz。显然系统已经被默默地设置好了,自然得到σz=+1的结果。不再需要第二步,(AB)为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再测一下σx,来看看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答案是无法预测结果,我们发现结果随机地出现σx=+1或者σx=-1,但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改变命题(AB)为真的事实。

接下来,让我们调换测量的顺序。就像之前那样,我们称这个相反的过程为(BA),而且这一回,我们先测量σx。因为默认的设置是自旋沿着z轴取+1,所以对σx测量的结果是随机的。如果结果为σx=+1,我们完成实验,结果是(BA)为真。但假如结果为σx=-1,也就是自旋的方向已经指向-x的方向。让我们在这里暂停一下,确保已经理解目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第一次测量的结果,自旋不再处于开始时σz=+1的态,它进入了一个新的态,要么是σx=+1,要么是σx=-1。请花点时间让这个想法在你的脑海中沉淀一下,不要低估它的重要性。

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进行命题(BA)的第二部分检验了。旋转仪器z轴方向,开始测量σz。根据量子力学,结果是随机产生+1或-1。这意味着有25%的概率,系统处于σx=-1并且σz=-1的态。也就是说,我们发现命题(BA)为假的概率依然有1/4,罔顾系统在最开始的时候确确实实地被设置成了σz=+1的态。

很明显,在这个例子中,相容的“或”并不是对称的。(AB)的真实性依赖于我们检验命题的顺序。这可不是个小问题,这意味着不仅量子力学的定律是不同于经典物理学的,甚至逻辑的基础也是不同的。

AB)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假设我们的第一步测量得到的是σz=+1,而第二步是σx=+1,这当然是一个可能的结果,我们可以倾向于认为(AB)为真。但在科学中,尤其是物理学中,一个真实的命题往往意味着能够被后续的观测所检验。然而,对于经典物理学而言,观测总是很微弱的,所以后续的观测不会改变之前的结果。一个正面向上的硬币不会因为被看了一眼就变成反面朝上,至少在经典物理学中不会。但在量子力学中,第二步的测量(σx=+1)将彻底毁掉重新验证第一步的可能性。一旦σx被制备到了x轴方向上,再去测量σz,得到的答案将是随机的,所以无法断定命题(AB)的真实性,因为实验的后半部分会干涉前半部分确认的结果。

如果以前了解过一些量子力学知识的话,你会看出我们讨论的正是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不只可以应用于位置和动量(或速度)之间,还可以应用在很多成对的力学量之间。以自旋为例,它可以应用于σ的两个不同空间分量之间。而对于位置动量的情况,我们可以考虑如下两个命题:

· 某个粒子位于x处。

· 该粒子的动量为p

这两个命题可以组合成如下两个复合命题:

· 粒子位于x处 与 粒子的动量为p

· 粒子位于x处 或 粒子的动量为p

比较尴尬的是,上面两个命题无论在日常语言中,还是经典物理学中都是有意义的命题;而在量子力学中,第一个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甚至都谈不上对还是错),而第二个虽然有意义却和你想象的意思相去甚远。这源于经典与量子之间对系统态的概念在深层次逻辑上的差异。对于量子态的概念的解释需要补充一些抽象数学知识,所以让我们暂时停下来,先去介绍一些复数和矢量空间的内容,等到后面我们研究自旋态的数学表达的时候,就会更容易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运用复数。

数学补充:复数

学习过“理论最小值”课程并一直学习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知道复数。但我们还是要用一点篇幅来重复一些要点。如图1-6所示为一些复数的基本要素。

图1-6 复数的两种表示方法

注:在笛卡尔坐标中,xy代表着横向(实部)和纵向(虚部)的分量。在极坐标中,r代表半径,θ代表从x轴方向开始偏离的角度。在每种表示中都需要两个实数来表示一个复数。

一个复数z是一个实数加上一个虚数。可以写作:

z=x+iy

其中的xy是实数,而i2=-1,复数可以按照标准的代数法则进行加法、乘法和除法操作。并且复数可以图像化为复平面上的点,坐标是xy。同样它也能在极坐标中进行表示:

z=reiθ=r(cos θ+isin θ)

复数的求和很容易通过分量的形式来完成,只要分量分别相加即可。类似地,在极坐标中,乘法计算非常容易,也就是半径相乘,角度相加,如下式所示:

每个复数z都有它的复共轭(complex conjugate)z*,它很容易得到,只需把虚部前边反号即可,对于以下复数:

z=x+iy=reiθ

其复共轭是:

z*=x-iy=re-iθ

一个复数和它的复共轭相乘总会得到一个实数:

z*z=r2

复共轭本身也是复数,但是把zz*认为属于各自独立的对偶系统是很有用的。所谓对偶的意思是每一个z都对应唯一的一个z*,反之亦然。

有一类特殊的复数我们称之为“相因子”,相因子是r分量恒为1的复数。如果z是相因子,那么它有如下的一些表达式:

z*z=1

z=eiθ

z=cos θ+isin θ

数学补充:矢量空间

公理

对于经典物理学,态空间是所有可能的态的集合,同时经典物理学遵从布尔逻辑,这样的思路是很明显的,很难设想还有其他可能。可是真实的世界却行走在另一条路上,至少在量子力学不可被忽视的时候。量子系统的态空间不是一个数学集合(11),而是一个矢量空间。矢量空间中元素的相互关系与集合中元素之间的关系并不相同,遵从的逻辑也不相同。

在介绍矢量空间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矢量这个术语的含义。众所周知,我们使用矢量这个术语去描述一个具有大小和方向的量,它有三个方向,对应空间中的三个维度。现在希望你完全忘记这些。从现在开始,当我们提到在通常的空间中具有大小和方向的量时,将明确地使用“3-矢量”这个词。而数学上的矢量空间是一个抽象的构造,它可以是通常我们熟悉的那个空间,也可以不是。它可以有很多维度,从一到无穷大,它的分量可以是整数、实数甚至更常规的东西。

我们用来定义量子力学的矢量空间被称为希尔伯特空间,我们不会在这里给出它的数学定义,不过你可能要把这个术语加到你的字典里了。当你在量子力学里遇到希尔伯特空间这个词时,它指的是态空间。希尔伯特空间可以是有限维的也可以是无限维的。

在量子力学中,一个矢量空间是由元素来组成的,叫作右矢量(ket-vector),或者直接叫作右矢(ket)。我们将用下面的几条公理来定义一个量子系统的矢量空间(zω是复数):

1.任意两个右矢量的和还是右矢量:

2.矢量加法满足交换律:

3.矢量加法满足结合律:

4.存在唯一的零矢量,使任何右矢量与之求和都等于该右矢量本身:

5.给定任意的右矢量,都有唯一的右矢量满足:

6.给定任意的右矢量和任意复数z,它们相乘可以得到一个新的右矢量,同时右矢量与标量的乘法是线性的:

7.满足分配律:

公理6和公理7经常统称为线性公理。

一般的3-矢量都满足除公理6以外的上述公理。公理6描述了一个矢量与任意一个复数相乘的情况。而通常的3-矢量要乘以一个实数(正数、负数或者0),它与复数的乘法没有定义。可以认为3-矢量形成的是一个实矢量空间,而右矢量形成的是复矢量空间。我们这里的右矢量定义是相当抽象的,后文将看到右矢量还有很多具体的表示方式。

函数与列矢量

关于复矢量空间,让我们看一些具体的例子。首先考虑一个自变量为x的连续复函数,记为A(x)。用任意两个函数做加法,并用复数相乘,你会发现它满足上面所有7条公理。这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说明了我们所讲的东西要比三维箭头更具一般性。

另外一个例子是两维的列矢量。通过堆叠一对复数α1α2就能构造一个列矢量:

这个堆叠就是一个右矢量,而复数α的分量。两个列矢量的和等于它们分量的求和:

将列矢量乘以一个复数z,等于分别乘以其分量:

可以构造任意维度的列矢量,例如一个5维的列矢量:

正常情况下,我们不会混用不同维度的矢量。

左矢量与右矢量

正像我们看到的那样,每个复数都有一个对偶的复数,就是它的复共轭。同样,复矢量空间也有自己的对偶空间,那正是复共轭矢量空间。对每一个右矢量,在对偶空间中都存在一个左矢量,或者叫左矢(bra),记为。为什么使用这么奇怪的记法呢?简单来说,后边我们将要定义左矢量和右矢量的内积,形式上是bra-ket,表达式为。内积是量子力学中极其重要的数学武器,通常用来描述矢量空间。

像右矢量一样,左矢量也满足同样的公理。关于左矢量和右矢量的对应要记住下面两点:

1.假设是对应于右矢的左矢量,而是对应于右矢量的左矢量,则对应于右矢量的左矢量为:

2.如果z是复数,对应于右矢量的左矢量并不是。一定要记得使用复共轭,所以对应于右矢量的左矢量是:

在另一个具体的例子中,右矢量用列矢量表示,而对偶的左矢量则用行矢量表示,且每一项都改成复共轭。也就是说,如果右矢量表示为列矢量:

那么对应的左矢量表示为行矢量:

内积

无疑,你熟悉定义在3-矢量之间的点积,那么类比到左矢量和右矢量上的操作就是内积。内积就是左矢量和右矢量的乘积,写作:

这个操作的结果是一个复数。关于内积的公理如下:

1.内积是线性的:

2.对应于它的复共轭,须交换左矢量和右矢量:

Quantum Mechanics 量子力学练习

练习1-1:

a)运用内积的公理证明

b)证明是一个实数。

当用行矢量和列矢量来表示左矢量和右矢量时,内积可以定义成其分量的形式:

本质上,内积的运算规则和点积是一样的,计算内积就是将两个矢量对应分量乘积求和。

Quantum Mechanics 量子力学练习

练习1-2:证明公式1-2定义的内积满足所有关于内积的公理。

使用内积,我们可以定义一些3-矢量中熟知的概念。

· 归一化矢量(normalized vectors):一个与自身内积的结果等于1的矢量被称为归一化矢量。归一化矢量满足

对于通常的3-矢量,归一化矢量常常也被叫作单位矢量,因为其长度是单位1。

· 正交矢量(orthogonal vectors):如果两个矢量的内积为0,则称为两者正交。即

类比于3-矢量的情况,正交就是点积为零。

正交基底

回到通常的3-矢量的情况,引入3个互相正交的单位矢量是非常有用的,它们可作为构造任意矢量的基底。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分别指向xyz轴方向的3个矢量,我们通常把它们叫作,它们的长度都是1,而且是彼此正交的。如果你想要找到与它们垂直的第4个矢量,那将是徒劳的,这在三维空间中是不可能的。但在更高维度的空间中,就会有更多的基底矢量。空间的维度可以用最大的相互正交矢量的数目来定义。

很明显,xyz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要基底矢量具有单位长度并且相互正交,它们就构成正交基底。

同样的原则也可以用在复数空间中。你可以从任意的一个归一化矢量开始寻找下一个与它正交的矢量,如果真的找到了,说明空间至少是二维的,然后找第3个、第4个等。最后你会用光所有新的方向,也就没有了任何新的可以正交的选择。这个最大的相互正交的矢量的数目就是空间的维度。对于列矢量来说,维度等于这一列中数字的个数。

让我们考虑一个N维的空间,其中定义好了一组右矢量正交基底,记为,其中i取值从1到N(12)。那么对于一个右矢量,就能写成:

这里αi是复数,被称为矢量的分量,我们可以使用左矢量对上式两边同时取内积来计算这些分量:

因为基底相互正交,所以只要i不等于j时,=0,而i等于j时,。换言之,。这样一来,公式1-4中的求和就只剩下一项:

从这里我们能够看出一个矢量的分量正是它与基底的内积。公式1-3就可以表达成更加优雅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