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Anger

眼含怒火，脸颊通红、嘴唇颤抖、肌肉鼓胀，蓄积了准备进行破坏的可怕冲动，连汗毛都竖立了起来……这个场景无疑可以用来描述班纳博士变身为“不可思议的浩克”时的景象。事实上，这是罗马斯多亚派哲学家塞涅卡（Lucius Annaeus Seneca）对愤怒的描述，出现在现存最具影响力、最古老的“愤怒管理学”著作《论愤怒》（拉丁文De Ira）之中，这本书成书于公元1世纪。

他认为愤怒是“所有情绪中最可怕且最狂热者”，是一种“短暂的疯狂”。发怒者在愤怒时更近似野兽，而非文明的人类。如同更早前的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所认为的，愤怒是感觉遭贬抑或受辱所导致的——特别是被没有资格侮辱你的人（见：Technostress 技术应激）。尽管他承认愤怒这种情绪对战场上的战士们有所助益，但若发生在罗马市集广场和宫殿廊道则毫无容身之处。在后者，愤怒只会造成分裂和瓦解：引发激烈的争吵，而且随后会立马后悔。因此他建议，怒气一旦产生就该加以抑制，理性思考当下的情势（见：Apathy 冷漠）。

愤怒是一种难以驾驭的情绪类型，其中包括了沸腾的怨恨和赌气成分、被惹恼后的脾气爆发，以及突发性的怒不可遏。愤怒者可能表现出令人害怕的冷静从容，或发狂般激烈的肢体反应。过度愤怒会破坏婚姻生活，害我们丢掉工作，或者给行动增添燃料（见：Indignation 愤慨），驱使我们更加努力（见：Liget 愤怒能量）。

有一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话题，那就是对许多世纪以来论述愤怒的作者们而言，愤怒是否应该被表达出来。“我希望你会生气，这样我们就能将怒气公开宣泄出来。”在伍迪·艾伦（Woody Allen）的电影《曼哈顿》（Manhattan）中，黛安·基顿（Diane Keaton）说道。伍迪·艾伦对此回应：“我不会生气的。我是说，我把怒气藏在了心底……我长了肿瘤。”

你可能认为表达愤怒有益健康。“发泄出来总比闷着好”并非当代的概念，某些中世纪和现代早期医生都热衷于帮助病患释放怒气。虽说愤怒会耗损生命元气，但有时也被认为是有益的。11世纪的学者伊本·布特兰（Ibn Butlan）解释道，由于愤怒将人体热能导向四肢末端，因此能使体弱和卧病在床的人恢复精力，他甚至认为愤怒可以治疗瘫痪。

4个世纪后，在1490年的瘟疫小手册中，医生阿卡尼伊斯（Liuís Alcanyís）记载了一个故事：某位医生在病榻旁对着一个极度孱弱的病人，不断提醒他昔日所遭受的种种轻慢对待——最后这个病人康复了。但是，愤怒的良效不仅于此。在一篇名为《防治老化永葆青春》（Cure of Old Age, and Preservation of Youth）的论文中，13世纪医生暨炼金术士罗杰·培根（Roger Bacon）主张，经常勃然大怒能延缓衰老；当时认为衰老是迈向死亡过程中身体逐渐变冷、变干所导致的。在那个年代，愤怒——而非我们时下新潮的饮食养生法或昂贵乳霜——被认为是能注入生命的热能，是保持青春的驻颜妙方。

20世纪初，宣泄愤怒有益健康的概念已然成形。弗洛伊德认为，被压抑的情绪能引发头痛甚至胃肠道功能紊乱等身体症状。有了这个基础观念，20世纪中期英、美许多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都将注意力转向释放病患被压抑的愤怒。最实际的例子是50年代晚期在加州戒毒机构锡南浓（Synanon）所实施的“发泄疗法”。在团体治疗时，病患被鼓励互相刺激，以挖掘内心最深层的痛苦情绪，在这种刺激下，通常无须太多时间就会有人突然发怒，治疗便得以顺利展开。

“原始呐喊疗法”的诞生，以及精神病学家莱恩（R. D. Laing）于20世纪60年代晚期在英国金斯利馆成立的治疗社群，同样都将表达愤怒视为治疗过程中的重大突破。怒气的爆发被视为个人真实身份的展露，打破病人所建立的假我——协助他们应对在不诚实世界中的生活。这些治疗者相信，暴怒能使病患重新与他们的真我联结，将病患从成瘾习惯和疯狂的避难所中释放出来。对某些人来说，这个办法的确奏效。而当今心理治疗师比较感兴趣的，则是设法了解愤怒从何而来，以及为何需要愤怒来帮助我们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而非宣泄怒气，或是“真正地”展现怒气。

愤怒以奇特、出乎意料的方式爆发。当我们遭受批评或被不公平对待时，在愤怒的刺激之下，我们会做出比平常更为强劲的反应。此外，大发雷霆也以其他方式使我们受益，它可以放松紧绷的肌肉，并且暂时压下其他令人感到不太舒服的情绪，例如恐惧或不值得的感觉。愤怒的爆发也能帮助我们处理罪恶感：通过将怒气宣泄在别人身上而转移了罪责，暂时让自己得到些许慰藉。在这些情况下，愤怒似乎是“真实的”，不过精神分析学家表示，愤怒可能是一种假象，也就是说，我们下意识比较偏好昙花一现地爆发怒气，而非察觉那些被遮掩的痛苦。

因此，21世纪的我们谈到愤怒的表达时，争辩的重点已经再度转移。眼下的问题并非应该为了保持健康而表达愤怒，而是被愤怒——无论咆哮张扬的暴怒或静静闷烧的怒火——所抑制的，究竟是哪些情绪。

想知道当我们压抑愤怒时会发生什么事，可参阅“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