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日忌杀生
在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至凌晨两点的时候,我不禁回想去年李顾二人是如何等待录取结果的,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似乎平凡到被所有寻常时光淹没,纵然李柏凉于我而言,那么特殊。
我只记得那时我刚放假,每天都在和顾夏拌嘴,顾夏那时候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安之若素,而爸妈也完全不像今日这般如履薄冰,大张旗鼓。
其实,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紧张。
凌晨两点,我的床柜上面放着剩下的半杯牛奶和一个“金榜题名”的钥匙扣。
而我实在睡不着。
外面的路灯早就暗下去了,白色窗纱透进丝缕月光,世界万分沉静,除了远处那只熬夜加班的夏蝉,无休无止。
我最终坐了起来,书桌上是码得整齐的教辅书,我鬼使神差地掏出一本数学习题册,试着找道题做。
翻着,翻着,翻着……
我才猛然惊觉,丫的,怎么都这么难!
我颓然地趴在书上长叹一口气,心有余悸,心想要是这个水平,别说是明德了,北城中学也够呛。
蚊子嗡嗡嗡个不停,该死的顾夏,肯定又是他偷偷进我房间拿零食忘了关门。
在与蚊子君缠斗无果后,我掏出手帐本,抓耳挠腮地写出五个字“今日忌杀生”。
可是握着笔转了一番,却实在没心思写东西,客厅的闹钟拖家带口,吭哧吭哧工作。
此刻的我百无聊赖,顿觉口干咽燥,便起身去客厅,倒杯冷水喝。我妈睡觉警觉,我怕开灯会吵到他们,便一路摸着黑。
睡不着啊,真的睡不着,我歪进沙发里,不一会便觉得闷热,打开空调,发呆。
片刻,我从沙发里抽身,蹲在电脑桌前,登上QQ。
页面上都是我在手机上看过的消息,没什么新鲜的,最顶层的消息是老于的———“早点休息吧,明德准高中生”
我会心一笑,往下翻好久,才找到李柏凉的讯息,还是上次他让我喊顾夏起床打球。
灰色头像,竟也似乎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气息,我耸肩,略过。
我百无聊赖,点进自己的空间,打算好好装扮一下,响起的歌曲是周杰伦的《夜曲》。
没多久电脑的咳嗽声,吓了我一跳。右下角跳动的是渡娘的头像。
这个点他竟然也没睡。
点开一看,渡娘发来的是———“不会真的睡不着吧”。
我习惯性隐身,他肯定以为我刚上线,我回道:“果然叫你们说对了,我还真没出息的失眠了”
不多久,他的消息发过来了。
“还想它干嘛,不如我们玩一会斗地主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说实话,我没有多少兴致,但想着长夜漫漫,与其在这儿干熬着,还不如打发点时间。
“好,那你开个房间”
那边回我一个OK的手势。
一连几局下来,我们赚得盆满钵满,隔壁一直给我倒咖啡,我啪啪啪给渡娘打出几个字——“看到没,这就是征服”
他干巴巴地给我打俩字:“厉害”
与此同时,手机游戏里,渡娘给我倒了一杯咖啡,我臭屁地撇了撇嘴,有些沾沾自喜。
很久,渡娘没有再说话。
低头瞅了一眼电脑右下方,凌晨三点半,空调打得有点冷,我抽出沙发毯子裹了一圈,钻进沙发里。
如果没有考上明德,我真的甘心去二中吗?
我竟然敢想复读,我真的……
怅然间,顾夏房门像是潘多拉的魔盒,突然打开了。
我幽幽地望过去。
他一瘸一拐地扶着墙,一路摸索着进了卫生间,我暗自啧啧,不得不感慨他身残志坚。
不多时,顾夏又一瘸一拐地从卫生间里摸出来,关灯。
客厅的空调和电脑亮着,他有些诧异地摇了摇头。
“啧,这小柠是真不怕挨骂呀”
他说着便走近看了一眼,我裹在沙发里,他大概是没看到我,我目睹他放下双拐,在电脑桌前坐下。
不多久,只听到他轻笑一声。我才想起来电脑应该还是亮着我的空间页面。
我探出头想要一探究竟。
他在QQ音乐里听歌?
什么啊,我竖起耳朵,没多久我就听出来了,是最近很火的恐怖歌曲《嫁衣》。
只是听着就够吓人的,我和顾夏竟然一齐打了个冷颤,真够瘆得慌。
他是想干嘛呀?
我听见顾夏嘿嘿两声,便猜到他准没干好事,我悄悄举起手机,拍下顾夏的作案过程。
按灭手机,我滚下沙发,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一路爬到顾夏的脚边。
他一只脚裹着厚厚的石膏,另一只脚伸得老远。
我嫌弃地看着他的残腿,女鬼就是亮起獠牙,估计她也下不了口。
《嫁衣》的歌曲还在幽幽低吟,阴险的顾夏还沉浸在恶作剧中,想着一会儿能让他自食恶果,我便不自觉在心中发出“桀桀桀”的奸笑。
他的小腿伸在本恶魔的血盆大口前,我亮起獠牙,幽幽地摸向他的小腿,发出丧尸般的闷吼。霎那间,顾夏尖叫着踢翻了椅子,右脚无力,一下坐空在地上,嚎叫地匍匐着。
我本来想再吓吓他,慢悠悠地起身攻势,但看到顾夏嚎叫,我又怕他吵醒爸妈,连忙去捂他的嘴。
下一刻,我目睹他的脚离我的脸越来越近,我被他“康健”的左脚踢了出去。
啊———
台灯亮了,负伤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那是劫后余生的漠然。
我是真发现了,我俩每次整对方,都会搞得两败俱伤,自讨苦吃。
“小柠,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病号啊”
“嘶~你恶人先告状!”我捂着脸咧牙道
他凑过来看了看我的脸,有些心虚地说:“谁让你捉弄我的。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某些人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怪——”
我没好脸色地盯着他,他噎住要说的话。他恐怕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干的好事呢,我起身点开QQ空间,没多久,那女生轻吟的诡异声音幽幽响起。
顾夏打了个冷颤,疾声道:“快快快快关了,多瘆人呐”
我抱着胸看着他,不语。
他干干笑着:“多提神醒脑啊”
“呵,你司马昭之心”
顾夏坐近,“是是是”地点着头,忽然沉思起来,故作玄虚道:“不过,你这个点在这里干嘛?不会是失眠了吧”
我死鸭子嘴硬,“我失眠?有没有搞错,老夏家最淡泊名利者,会失眠?”
顾夏翻我个白眼,拿起拐就要起身,我连忙按住他的拐,可怜兮兮道“你要走啊?”
他无语,甩了甩拐,道:“我去拿可乐!”
我连忙按住他,臭屁地表示让他坐好,乖巧道:“我来”
我从冰箱里拿来两罐可乐,他迟疑片刻,接过可乐,喝了一大口,才发现我正出神地盯着他,不禁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去年夏天好平静啊。不像今年被我搅得乱七八糟。今天连李阿姨都问我考上没,天哪,“老夏家不争气的闺女想要乌鸡变凤凰”的重磅新闻,好像还挺博人眼球的”
他扑哧笑出声来,把另一瓶可乐硬生生地贴到我脸上:“呶,冰着,不然要肿成猪头了”
我咧咧着嘴,有些不大情愿,但真有点疼,就没好脸色地接过了,只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别打岔”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呀”
“哎呀,我说真的,我是不是很没出息,还让爸妈操心”
他渐渐正色起来,竟有些落寞感,只听他说:“你怎么知道去年很平静呢?不过是你们都以为我会考上罢了,但是谁又没有担心的事情呢,那时候,我们也担心,担心一起相约的朋友落了单,怕从云端跌落,成为别人嘴里唏嘘的对象,何况……”顾夏笑了起来,“我可不想柏凉考得比我好”
我撇了撇嘴:“只有最后一点,还有些可信”
“你以为没人怕吗?曾经一起承受孤寂,并肩作战的朋友,却要眼睁睁看他所有努力付之东流。这么残忍的事情,怎么会没人怕呢?”
这时,“嘀嘀”一声,手机QQ突然冒出一个消息,顾夏努了努嘴,说:“看,这不就来了”
我低头一看,白渡的消息——“睡着了吧?那我也下了,明天一定大吉大利,好梦啊,我们小柠”
我捏灭手机,略有些不知其意,摆了摆手,连说:“是渡娘”
他耸肩撑了撑手,“好嘞,行吧”
我看了看他,想到他之前说的那番话,有些试探地问道:“你其实说的是刘季臣,是吗?”
他冲我笑起来,有些不着调地捏了捏我的脸,说:“小柠啊,你有时候真有一股认真的傻气”
我甩头挣脱他的手,撇了撇嘴,但我一点儿都没有生气,我觉得顾夏没有骗我。他总是这样,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
我也笑了笑,“也就是说,你们去年的确也不算好过,是吗?”
“是啊”,他夸张地点着头,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接着说:“不过,我倒想起来,去年考试结束后,连柏凉都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沮丧呢”
“啊?简直是更玄幻了”
我一点也记不起李柏凉有沮丧过,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很爱玩,成绩很不好,而李柏凉总是挖苦我。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很高傲,完全不爱理我,尤其是他考上明德之后,更是眼睛长到头顶上了,为此我还暗自难过好久。
突然有些想哭,仰天长叹:“你们是四两拨千斤,我是蜉蝣撼大树,现在搞得满城风雨,要是考不上多丢人呀”
他粲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很义气地说:“有什么丢人的,天塌了,‘老夏家不争气的儿子’给你顶着。”
我哭笑不得:“呵呵,那老夏做梦会笑醒的”
顾夏故意耍宝,学着老夏的腔调:“爸爸的好大儿们,爸爸的好大儿们———”
我们俩笑成一团,卧室里传来几声老夏咳嗽的呓语,我们俩连忙噤声,偷偷溜回各自房间。
顾夏说:“安心睡觉!名师出高徒,我的金字招牌可从没砸过”
我坚定点头,捏紧拳头,“好的,老师”
合门时,我看见顾夏在黑暗中坚毅的身影,突然觉得哥哥变得好伟岸,他的话让我对即将到来的结果不再恐惧,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上明德。
还有,原来,落单是两份孤独。
我出神地想着,直到伟岸的哥哥“啊———”的一声被书架绊倒在地,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咔一声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