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些悲痛
护士长她们不接我的电话……她们不接我的电话……
我知道一直给人打电话这件事不礼貌，可是面对生死问题的时候，无论她们是同意我请假还是不同意我请假，总该给我一个回答吧，她们为什么总是要拖着？
当时心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就好像所有的委屈和悲愤都找到发泄点一样，明明有更悲痛的亲人逝世，母亲昏倒，这样更严重到让人崩溃的事情，我却想用这小事来告诉自己，我哭是因为护士长不接电话，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态，就是倔强又执着的对这一件事较劲，不敢有片刻的松懈，也不敢让自己可以有时间去思考其他，就是一直在哭。
情绪一旦绷不住了，便很难控制，愈发崩溃。
我在楼下坐导诊的时候，很多同事都上楼，她们见我情绪不对，便询问了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她们便告诉我，今天休息的同事只有两个人，也没什么特殊情况，是忙的过来的，可以让一个人下来代班。
但是护士长和护理部主任，一直都没有消息，她们好像并不愿意有人下来代班。
我颤抖着给护士长发了短信，说我妈醒了以后，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回去，我说我真得走了。
可是护士长还没有回我，我等不了了，那一刻想不到其他，只能想到亲人，可是越想便越悲痛，越想便越是想要离我妈近一点，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她，可以抱她一下。
我最后给护士长发了一句：“就算是旷工，我也得走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当时的心声，悲痛中满是自责和懊恼，其实明明其实我早一点，哪怕我爸刚给我打电话，我就回去，在我妈醒过来的时候，我也不能及时赶到，但是我就是将自己痛恨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没早一点直接回去。
在我说我要旷工以后，护理部主任依旧没有回我，但护士长却给我发了信息，说护理部主任同意我请假了。
我当时说我要旷工的事情，真的只是因为当时心里太过急切，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在我后来提出辞职以后，护理部主任会到处来宣扬我，以我作为例子，说我用威胁领导的方式来给自己请假，将我描述得如此不堪。
我看到了护士长的信息以后，以为护士长会让人过来替我，便在楼下等着我，一分一秒的看时间，也不过是十分钟，却像是过了很久，可一直没有人来楼下替我上班，我本想给护士长打个电话，可当时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边颤抖的手，一字一句的打下了字：“我在楼下等着有人过来替我换班吗？”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长才回我：“你看看今天的排班表，有谁不上班，你自己打电话找人替你上班，到时候上班你再替她把班还了。”
护士长的话，让我一下蒙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当时的情绪实在是崩溃，有绝望便有些极端了，一直哭着想要喊，为什么一直拖？！为什么一直拖？！我舅舅死了啊，我妈昏倒了啊！为什么要让我一直等？一直一直让我等啊？！
我拿着手机开始翻看排班表，找到休息的同事，想要解释下原因，可是哭的已经喘不上气了，便只能问她：“求求你……能不能替我顶下班……我家里出事了……我舅舅死了……”
我一直在抖，越抖话越说不明白，越说不明白，便哭得越撕心裂肺。
原因还会说全，同事便回了一句“马上到”，就挂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时间，她便从家里直接打车赶过来了。
我急匆匆的赶去家里，原本路上只是断断续续的流泪，觉得茫然大于痛苦，可在看见我妈满脸是泪，嘶哑着问我：“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的时候，便彻底忍不住，抱着她一起哭了。
我妈一直在我舅的遗迹旁，断断续续的有人过来哭丧，来一个人，我妈便哭一次，哭到喘不上气的时候，并用手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脖子，头往后仰，咳嗽的撕心裂肺，我拉着她的手，拍着她的背，她只一遍遍地哀嚎：“我没有哥哥了”、“我没有哥哥了！”
后来家里人怕他出事，让他去隔壁房间休息，来到旁边房间以后，她依旧止不住的哭泣。
她和我说，昨天晚上近十二点的时候，我舅舅去世了，他先是喘不过气，一个手指头塞进自己的喉咙里，后来两个手指，后来整个手指攥成拳头，塞进了喉咙里，喉咙都给他掐的流血了，就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因为我舅是胃癌，当时因为全球爆发传染性疾病的原因，就没去医院看，一直在吃药。确诊没多久就瘦成皮包骨，然后离开了，所以我妈就一直哭着说：“他是活活饿死的啊！他是活活饿死的啊！我心疼死了，他身上没有一块肉了！”
我听着心里也很难过，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一样，心脏也疼痛的像是呼吸都困难一样。
我似乎能理解我妈的万分之一的痛苦，我也想哭，却又不敢当着她的面哭，我想安慰她，又不敢说话，只要一开口便会和她一起哭。
原本我舅确诊这两个月，我妈几乎天天都在我舅家，我本以为看的多了会少了些遗憾，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当看得多了以后，人走的时候会更加不舍，难以接受。
我外公死的早，我妈说我大舅和我外婆带大的，我外婆死的时候，我妈那时候还没有这般悲痛到昏厥的程度，却精神恍恍惚惚的。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陪她，她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几分钟便又突然惊醒了，或是愣神的看着某一处目光，没有焦点，过了一会突然痛哭，或者醒来后愣愣的看着我，说我刚刚做了个梦，你外婆没了。
说完以后，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我，突然问了一句：“我妈是不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