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互相试探
“人活在世,还不能有点喜好了?”
黑衣人低着头,一双眼睛藏在黑袍之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宋衍伸手掀开他的黑袍。
黑衣人脸色略有恼羞,眼神更是躲闪,仿佛他这张脸实在见不得人,但很快镇定下来。
“既然你们不愿意将这东西卖给我,为何要去明月楼?你们这是破坏规矩。”
燕荣荣不理会他的控诉,手中匕首在他脸上轻轻划过,乖柔的声音此刻生出几分泼辣来。
“可惜这里不是明月楼,这里只有我的规矩,我不想听你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只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如果你不肯说,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黑衣人闭上眼,一副任君宰杀的模样。
燕荣荣目光闪过一道戾气,毫不犹豫紧握匕首朝黑衣人手腕处刺去,这一刀下去,右手必废。
一旁的宋衍则双手抱臂,打量着“审讯”的燕荣荣,心中暗暗地想——果然昨日的乖巧本分都是装的。
不过须臾间,燕荣荣仿佛想起什么,匕首在黑衣人手腕上方生生停住,随即侧头冲着宋衍投去一个无辜的笑容。
“行之哥哥,我害怕,我下不了手,我就是想吓吓他,他不吃这套怎么办啊?”
宋衍紧紧盯着燕荣荣清澈双目和纯真笑容,一时之间很是犹豫,该不该收回刚刚对她的暗自评断。
他弯腰从燕荣荣手里接过匕首,收回鞋靴,一双手在黑衣人身上仔细摸索,黑衣人当即大力反抗,却是反抗无果。
摸索了一阵,宋衍眉头紧皱,眼神颇为费解。
燕荣荣缓缓从布袋中取出契字令牌,递到宋衍跟前:“行之大哥,你是在找这个吗?”
黑衣人投来视线,眼眸登时无光,咯噔咬牙间,竟然硬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
血从他口中狂涌而出,燕荣荣心中一惊,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他、他这是干什么……”
宋衍见黑衣人咬舌,便松了手,黑衣人当即捂着嘴狂奔逃窜,很快消失在两人视线之中。
宋衍低头看了眼燕荣荣手里的令牌,这才开口回答:“他是契门的门徒。”
“契门?”燕荣荣从未听过这样的门派,心中好奇万千。
“契门,一个不问权势不问生死,只靠钱财买卖的门派。”
“雇主和门徒之间达成契约关系后,门徒哪怕付诸性命也要完成任务,一旦暴露身份,便要断舌,以此确保天地间再无第三人能知晓契约。”
宋衍想起往昔调查契门门主却无果的事,不免有些唏嘘。
燕荣荣掂了掂手里的令牌,困惑追问:“雇主和门徒之间的契约,连契门门主也不知道吗?”
“雇主和门徒之间的契约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即便是门主也不能参与查阅他人契约。”
燕荣荣依旧困惑:“如果门徒本事有限,一直没能完成任务,雇主再找几个门徒达成契约不行吗?反正也没有人知道雇主和别的门徒之间到底是什么契约。”
宋衍闻言轻笑一声,侧头看她:“一次契约便足以让人倾家荡产,他们达成契约的条件并非以黄金数量为考量,而是以你愿意付诸全部家底为考量。”
“这岂非坐地起价?”燕荣荣啧啧摇头,“不过也是,若非当真走投无路,谁又会去找契门。”
“不错,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寻到契门……”
燕荣荣脑中白光一闪,心中不安起来,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寻找契门,那究竟是谁费这么大的劲通过契门来买自己的小玩意儿。
那个人的用意又是什么?
“燕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宋衍伸手在她跟前轻晃,见燕荣荣眼眸回光,这才抬手示意往前走。
两人沿着湖边缓缓前行,心中却是各怀鬼胎,正各自酝酿如何妥当开口。
吧嗒——
布袋之中掉出万花筒,宋衍眼疾手快,捡起万花筒,递到燕荣荣跟前,燕荣荣伸手去接,却不想宋衍没有松手的意思。
燕荣荣看向他的目光之中登时多了几分打量:“行之大哥?”
宋衍嘴角微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这万花筒制作精巧,别说寻常之处见不到,就是那些见惯了珍宝的人也未必见过,可否让我一观?”
“行之大哥尽管观。”
燕荣荣爽快松手,趁机说出腹中准备好的话:“行之大哥,就算无法得知雇主和门徒之间的契约,应该也有办法查到和门徒达成契约关系的雇主身份吧?”
“自然。”
宋衍毫不犹豫的回答,简直掷地有声,一扫燕荣荣心中的沉闷和不安。
宋衍停步看向万花筒内壁,手缓缓转动着万花筒,天色昏暗,并看不清内壁,他也并非存心要长长见识,只是想找个由头引出心中疑惑。
“哎,真是可惜,此刻没有阳光,看不清……”
燕荣荣闻言忙殷勤地拿出菱形方盒,当着宋衍的面打开,方盒中的木鸟登时缓缓转动起来,还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鸟叫声。
宋衍连连点头夸赞:“这东西做的好啊,你父亲能做出这样的机关,实非俗人,没听过他的名字,实在是我孤陋寡闻。”
听到父亲二字,燕荣荣不安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她小声试探着:“或许是行之大哥从前对机关没有兴趣,才所知甚少,若是有心打探,想来必定能有一番收获。”
“你说的是,往后我该好好打听打听,今日真是叫我开了眼!”
宋衍有些夸张的惊叹,让燕荣荣不知如何接话。
气氛顿时局促起来,两人讪讪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宋衍到底还是忍不住,再度开口。
“听闻,在机关方面,墨子、公输般和偃师,可谓是三大奇人,虽说年代更迭,时光流转,他们早已不在,但我相信他们的后人一定将机关术保留遗传至今……”
“恩!如果没有一代代的后人传下去,机关术早消亡了。”燕荣荣说话间略略仰头,看向乌云遮蔽的月亮。
“那照你说,这三派之中,哪一派最厉害?”宋衍继续试探。
燕荣荣想也没想便回答:“那自然是偃师一派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偃师厉害,行之哥哥若觉得墨家机关术更厉害,那便不要把玩我的小机关了。”
燕荣荣话说的重,脸上却全是打趣的笑容,说话间,还乐呵呵地伸手夺过宋衍手中的万花筒,仔细放入布袋。
宋衍见她这是有心捉弄自己,也不反感,反倒颇有耐心地陪她玩起来。
“好,那就偃师最厉害,从此以后,我再不提墨家、公输家半个好字。”
“那行之哥哥可要说到做到。”
走在前头的燕荣荣笑着回过头来,随即张开双臂,转着圈往前走。
遮住大半个月亮的乌云在这时被风吹开,皎洁月光仿佛将天刺破一个洞,笔直的一束月光打下来,正好落在燕荣荣身上。
周围死气沉沉的昏暗,和皎洁月光下的灿烂笑脸形成巨大对比。
宋衍心口不由得一震,猛然间想起多年前,同样的月夜之下,有个姑娘在月光下翩跹起伏,宛若下凡的仙子。
那个姑娘,不怎么爱笑,总是淡淡的,冷冷的。
偏偏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是无尽的炙热。
他从来不敢正视那位姑娘的眼神,也不敢正视那位姑娘的情感。
一晃多年过去,那位姑娘早已嫁了人,他也早已将她忘却,连带着月光下起舞的画面,这些年也是从未想起。
“行之哥哥,还不走吗?”
不远处,月光下的人又在呼唤宋衍,宋衍深吸一口气,压住悸动的情绪,随即抬步去追燕荣荣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