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杂家与兵家的兴盛
一、“杂者尚乎众美”:杂家类子书的兴盛
战国前期学派意识较为自觉,各学派间不免互相排斥或攻击。到了战国后期,天下统一的前景逐渐明朗,一些学者顺应此种形势,其著述淡化学派意识,博取各家思想,形成了综合兼容的宏伟风貌,吕不韦主编的《吕氏春秋》就是这样的代表作品。注140西汉刘安主编的《淮南子》也属此类著作。西汉末期著名学者扬雄较早指出《淮南子》内容之“杂”的特点,其《法言·问神》云:“淮南、太史公者,其多知与?曷其杂也。”扬雄同时期的著名学者刘歆及东汉学者班固将《吕氏春秋》《淮南子》之类“兼儒墨,合名法”的著述列为杂家。注141东汉中后期至魏晋时期学者,学派意识进一步有所淡化,杂糅诸家思想成为子书著述的趋势。与此同步,某些学者高度评价前代的杂家著述,并为之注,如著名学者许慎、马融及延笃曾为《淮南子》作注。汉魏之际对杂家著述的整理和传播做出最大贡献的是著名学者高诱,他颇重视杂家著述,对杂家著述评价极高,其《吕氏春秋序》称《吕氏春秋》“大出诸子之右”;其《淮南子序》称《淮南子》,“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言其大也,则焘天载地;说其细也,则沦于无垠,及古今治乱存亡祸福,世间诡异瑰奇之事。其义也著,其文也富,物事具类,无所不载,然其大较归之于道,号曰《鸿烈》。鸿,大也;烈,明也,以为大明,道之言也。故夫学者不论《淮南》,则不知大道之深也”注142。在此观念的基础上,高氏在建安年间投注大量精力为二书作注。尤其是《淮南子》二十一卷的注释,自建安十年(205)开始做起,到建安十七年(212)方告完成,历时八年之久。这期间,《淮南子注》曾在一定范围内传播,据高诱《淮南子序》所记,当时一个担任典农中郎将,名叫牟楫的官员曾向他借去八卷书阅读,遭其身故,借去的八卷书丢失未还,高诱只好在建安十七年“迁监河东”之时“复更补足”。由此可见,《淮南子》在汉魏之际受到不同阶层的人们的关注。再如高诱同时期人,汉魏之际著名文人杨修,也颇推重杂家书,乃至将此类书籍与儒家经典相提并论,其写给曹植的《答临淄侯笺》有云:“《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注143除重视《吕氏春秋》《淮南子》两部杂家的代表著作外,魏晋人还重视《尸子》,魏黄初年间,有人撰《续尸子》九篇。注144正始年间,王弼撰《老子指略》,指出杂家著述“杂者尚乎众美,而总以行之”的特点。
魏晋人撰写的子书,被南朝及唐人列为杂家者不少。《隋志》杂家类著录有25种。其中正文著录者有《仲长子昌言》十二卷,魏仲长统撰;《蒋子万机论》八卷,魏蒋济撰;《默记》三卷,吴张俨撰;《裴氏新言》五卷,吴裴玄撰;《时务论》十二卷,魏杨伟撰;《傅子》一百二十卷,晋傅玄撰;《立言》六卷,苏道撰,苏道事迹不详注145;《抱朴子外篇》三十卷,晋葛洪撰;《博物志》十卷,晋张华撰;《广志》二卷,晋郭义恭撰;《古今注》三卷,崔豹撰;《古今训》十一卷,张显撰。《隋志》正文未著录,但附注谓见于梁代书目著录者有《笃论》四卷,魏杜恕撰;《刍荛论》五卷,魏钟会撰;《续尸子》九篇,阙名;《诸葛子》五卷,吴诸葛恪撰;《新义》十八卷,吴刘撰;《桑丘先生书》二卷,魏杨伟撰;《析言论》二十卷,晋张显撰;《古世论》十七卷,阙名;《桓子》一卷,阙名;《秦子》三卷,吴秦菁撰;《刘子》十卷,阙名;《何子》五卷注146;《孔氏说林》二卷,晋孔衍撰。杂家之学受到汉末魏晋人的重视,与时人学派意识的淡化有关,如傅玄不满各学派在思想上的互相排斥注147,袁宏不满拘执某家思想,“各演一家之理以为天下法”注148;也与时人崇尚博通之学术风气密切相关,还与时人实用主义的治学态度有所联系。吕思勉先生曾指出杂家思想富于包容性而适用于治的优势,认为杂家为博通之学的先驱:“杂家兼容而并包之,可谓能揽治法之全……专门家虽有所长,亦有所蔽,如今言政治者或偏见政治之要,言军事者或偏见军事之要,不惜阁置他事以徇之。然国事当合全局而统筹,实不宜如此。惟杂家虽专精少逊,而闳览无方,故能免此弊而足当议官之任,此后世所谓通学者之先驱也。”注149此为允当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