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晋代法家类子书的低落
任何思想在政治实践中的运用,皆可能有利有弊,曹操之重法治,当然也有其弊。那就是由对吏民的刻薄寡恩而导致的上下之间的离心离德。司马氏正是在一定程度上洞察并利用了这种吏民的不满,因而实行宽政以拉拢人心。清初王夫之说:“汉之延祀四百,绍三代之久长,而天下戴之不衰者,高帝之宽,光武之柔,得民而合天也。汉衰而法弛,人皆恣肆以自得。曹操以刻薄寡恩之姿,惩汉失而以申、韩之法钳网天下;崔琰、毛玠、钟繇、陈群争附之,以峻削严迫相尚。士困于廷,而衣冠不能自安;民困于野,而寝处不能自容。故终魏之世,兵旅亟兴,而无敢为萑苇之寇,乃蕴怒于心,思得一解网罗以优游卒岁也,其情亟矣。司马懿执政,而用贤恤民,务从宽大,以结天下之心。于是而自搢绅以迄编氓,乃知有生人之乐。”注115作为曹魏重臣,司马懿曾批评蜀国的法家政策,《晋书》卷一《宣帝纪》载其曾对魏明帝云:“贼以密网束下,故下弃之。宜弘以大纲,则自然安乐。”《晋书》卷二《文帝纪》载司马昭执政后,“蠲除苛碎”,“诸禁网烦苛及法式不便于时者”皆奏除之。《晋书》卷三《武帝纪》载司马炎即位,下诏云:“朕守遗业,永惟保乂皇基,思与万国以无为为政。”对于曹氏和司马氏不同的施政路线及其效果,东吴张悌(字巨先,襄阳人)做过比较,东晋习凿齿《襄阳耆旧记》载其曾云:“曹操虽功盖中夏,威震四海,崇诈杖术,征伐无已。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叡承之,系以惨虐,内兴宫室,外惧雄豪,东西驰驱,无岁获安,彼之失民,为日久矣。司马懿父子,自握其柄,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为之谋主而救其疾,民心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摧坚敌如折枯,荡异同如反掌,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注116张悌的比较性话语,贬曹氏扬司马氏,其言发表于司马昭伐蜀前夕。习凿齿生活于东晋中期,所撰《汉晋春秋》亦对曹魏持贬抑立场,故在《襄阳耆旧记》中较详细地记述了张悌之言。联系前引王夫之所论,可知习氏所记张悌之言基本可信。法家著述在三国时期曾一度有所回升,但在晋代又趋于低落和沉寂,见于《隋志》著录的仅有一种,这与晋代趋于宽松的思想政治背景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