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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机关算计太聪明,险误了卿卿性命
徐朗带来望江楼的自然不会只有何四他们寥寥几人,其他侯在楼下听命的家丁们听到“哐啷”一声巨响便立时有了动作。
零乱的脚步声中,起头的王五隔着紧闭的木门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爷~”
“滚!没我的吩咐一个都不许上来!”
怒意勃发的徐朗一声大吼,吓得猫着腰的王五险些一头撞在门框上。
“是是是~小的们马上滚~”
门外的憧憧人影们屁滚尿流而去,连下楼的声响都轻静无比。
嚎了一嗓子的徐朗将目光从门外收回,重新望向自己手中已经是双目泛白却犹自不肯松口的王年,厚重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得不说,这几个家丁的出现还是有些益处的,最起码,却是让方才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徐朗瞬间清醒了过来。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自打徐家成气候以后,徐朗便不用再提着刀子去搏命了。
既然都有权有钱了,哪儿还有自个儿下场去刀口舔血的道理?
白花花、金灿灿的元宝砸下去,莫说是凶神恶煞的牛鬼蛇神,便是铁骨铮铮的文坛泰斗,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兄弟二人死去的爹娘刻碑立说。
按着徐博的说法,“这拿银子砸人可比抽刀子砍人痛快多了。”
同是詹州府徐家的庶枝,徐博却是秀才出身,哪怕是在帮会里做白纸扇的时候,最爱的也是“以天地做棋盘、以万物为棋子”。即便当时的“棋盘”不过是漓阴老城下三街上的几间食肆勾栏,“棋子”也不过是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泼皮无赖,徐博也是兴致盎然,每天似乎都有使不完的精力。
徐朗则不同,他是打小时候起就在街头厮混的,最爱的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换一命的刺激痛快。
不过既然大哥说要放下,他也便放下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活计自然有何四他们去收拾首尾,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个看客听众,发号施令而已。
只是如今,何四他们都已经死绝了……
一丝淡淡的悔意从徐朗的胸腹间升起,却不是因为何四他们——些许家丁、仆役,死了便也死了——他懊悔的,是被王明身上的血腥气一激,被王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挑衅失了方寸,彻底和对方撕破了脸皮。
大兄亲口交待的差事这就算是办砸了。
就在徐朗心烦意乱的时候,楼梯间又是传来了一阵木板的“嘎吱”响,恼羞成怒的徐朗登时便踹翻了一只靠背椅,扬眉怒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没听懂老子的话么?!”
“是我!”
门外传来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让徐朗如同着了魔一般愣在了原地。
“大哥?!”
房门被应声推开,露出来穿着一身皂色深衣、头戴着一顶青黑幞头的徐博来。
徐博略显苍白的脸上原本就有些阴晴不定,显是上楼前就已经从王五他们那儿把今天这档子事儿的经过了解了个大概。
而等他定下神来将屋内各处扫视了个干净后,他的脸就黑得如同石炭一般了。
“混账东西,还不快快住手?!”
积年的耳提面命惯了,徐朗纵是心中千般不愿,但见自家兄长真个生气之后,立马乖乖地松开了大手,由得王年二人面条一般软倒在了地上,如同两条渴杀的鱼儿一样在那里咳嗽喘息不止。
“大哥~你怎地来了?只要再消片刻我就能……”理亏的徐朗还想要分辩几句,却被徐博双目一瞪,登时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束手低头再不敢言语。
徐博大步来到王年跟前,也不嫌地上的血迹、汤汁淋漓,直接大手一撩下裳单膝跪在地上,一脸愧色地扶起了年纪小了他两轮都不止的王大掌柜。
“小老儿罪该万死,都怪小老儿御下不严,竟让王掌柜遭逢此难,真是万死难辞此疚啊。”
徐博说着说着竟是流下了两行清泪,连着鼻子也涩缩了起来。
虽说伏低做小、卑躬屈膝,这本就是生意人天生的本事,但能让手眼通天、富甲一方的徐半城以小老儿自居,拿出十二分的真挚来演这一出涕泪横流的戏码,若是让醉仙楼里的那些乡绅大员瞧见了,可不得惊掉他们的下巴?
没看见徐家老二整个人都像是被魔教妖女“摄了魂”似的傻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边厢徐博搭起了戏台,那边厢的王年也丝毫不差。明明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可王年的脸上却是一丝怨毒愤恨也无,只是在那儿摆着手,语意惊惶地回道,“使不得~咳咳~使不得~王年区区贱体~咳咳~怎劳得大老爷如此?”
徐博眼眉低垂,扫过对方死死地搂着石伢子的那条胳膊,心里头忍不住飘过了当年对这小子的批语。
“小利不贪,大苦能忍,胸有鸿鹄之志也。”
当年是惜才爱才,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鸿鹄居然敢在自己头上拉屎?!
两人各自心里头百转千回不止,场面上却不过是三两声假笑敷衍做作。
既然王年没有拿着徐朗的狠下杀手大书特书,那就表示一切都有的谈,徐博那颗悬了一路的心也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唉~小年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徐博自然而然地就把称呼从“王掌柜”改成了“小年”,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更是堆满了邻居大伯一般的笑,“小年你为了上仙的差事舟车劳顿,怎还能让你受这等委屈!”
“来来来,这里是城里六间铺面的房契,还有城外桃花坳两千五百亩良田的田契,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却是博叔的一点心意,你且先收下。”
漓阴城占着漓江、汶水的水道便利,南来北往的商人货物络绎不绝,兴旺的可不是这最近的几十年,而是整整好几个朝代,这城里的铺面可都是有价无市的好宝贝。
再说那城外的桃花坞,有着整个詹州府最好的水浇地,那是真正能传家的立身之本。
这几张房契、田契在徐博手里轻飘飘地舞着,若是换成银子怕是几十万两都不止。
光这几张纸,别说是王年家里的产业了,便是几十个王家岭的家当都比不上!
“大老爷万万使不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寻常人见了这些票据,怕不是两眼都要冒出金光来。
可王年倒好,情急之下,那脸上的惊惶之色居然又浓了几分。“王年办事心切,不小心惹怒了二爷已是实属不该,大老爷既往不咎还能这般地体恤小人,小人……小人真是铭感五内啊……”
王年说着说着,竟也是流下两行泪来,连带着脸上王明的血迹都冲淡了一些。
“大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手把手教我算账的本事,力排众议挑我出头当了掌柜,便是恩同再造也不过如此了,若是我收了大老爷这些房契、田契,那和猪狗又有什么分别?”
只见他空下来的左手使劲儿地左右摆着,便好似一张蒲扇一般。
白纸黑字带着红泥画押的房契停在了半空,徐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苦笑着问道,“小年你莫不是还在疑我?”
王年这一番言语推辞看似是诚惶诚恐,但那只右手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石伢子的身上,更有甚者,那五指如钩更是堪堪逼到了石伢子的喉咙口处。
眼见着徐博挑开半扇天窗,王年却是沉默以对,只是将那左手暂时放了下来,似还在斟酌一二。
徐博见状晒然一笑,环顾着四周说道,“确实,先让老二来做个凶人威逼恫吓,让你失了方寸,若是能一枪中的那便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那便再由我出面当个和事老,财帛也好、美色也好,总能有个安抚人心的应处。”
重又将目光投向王年,徐博有些慨叹地说道,“说起来,这红脸白脸的戏码还是你们这些个新人掌柜刚练手时我亲自提点过的。”
王年嘴角轻扯了一下,还是无话。
“只是小年啊,你还年轻。”徐博嘴里说着话,一只右手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王年的左前臂。
“大老爷!!!”突然受制于人的王年顿时变色惊呼。
他只听说过徐家兄弟二人可能受过上都宫真仙的提点,又或是服用过什么延年益寿的仙丹,要不然徐博这偌大的年纪怎可能长得如此鹤发童颜,近乎在世神仙?
但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五六十岁、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居然会有如此的身手!
徐博的右手手掌不仅热力惊人,更仿佛是钢浇铁铸地一般,将他的左臂紧紧地箍在了五指之中,任他怎般扭动,除了让自己的皮肉仿佛搅碎一般痛苦外,竟不能撼动其一分一毫。
相比之下,何四那些家丁的身手给徐博提鞋都不配!
“大老爷若是执意如此,那就别怪王年……”王年也是个心狠的,眼见自己呼吸之间就要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顿时右手发力,就要和徐博来个鱼死网破。
“服侍上仙,哪有这般简单的道理。”徐博仿佛根本听不到王年的“豪言壮语”,也看不到对方的“拼死一搏”。
他只是将王年的左臂抓着,然后硬生生扳开他攥紧的拳头,将那叠房契、田契,统统都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嗯?!”
不单是王年,便是徐朗都愣在了原地,眼看着都已经把王年踢出局了,怎地又把人和钱都送到了对方手里?
自家兄长这不是挑盐巴腌海——尽干傻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