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觉短则未及须臾，思长则漫余千秋，实乃人之一生矣。然人生苦短之论，漫长之感，均非全在所历年岁之多寡。人所更事有多寡之分，故人生长短之感各异。至若余之生涯，昔岁于乡里扶犁负篑，遇淫雨则恐麦多病，逢久晴又叹田水枯，然因叹时局纷乱，纵不才，亦以天下为己任，故出草庵，远赴西都，不意得一桥公相召，而过三载。此公袭征夷大将军之职，余受命任其弟德川民部公子扈从，随赴泰西。于庆应三年正月去国，乃遍历英法荷意比。是年冬，公子拟留学法国，然适逢故国政变，志不得遂，徒然归国，时明治元年冬。如飞鸟川深浅无定，人世间亦变幻无常，故抚今追昔，欲往公幽居之骏河国，虽非故土，愿侍公侧，了此残生。然，二年冬，应辟上京，入朝四载。因登仕官府非余本意，故于六年夏请辞，至今。尔后虽历廿载有余，然感维新前后五至七载尤长。余之境遇随世事变迁，如故乡所饲之蚕，自卵中孵出，经四度眠餐，复又归于卵中。虽谓之偶然，亦足见余志。非余有胜人之才，唯至此经年，持真心，历万事，故如一信抵万军之古谚，遇事不觉有难，持业未尝大败。回溯旧迹，既无可喜可贺之时，然有俯仰无愧之得。回首卅载种种，虽亦梦亦真，虚实难辨，然身所更事历历在目，欲忘难忘。因而先日随亲族之请，言说昔日往事，聊慰雨夜寂然，令旁笔录。不觉间余见所记渐增，故感已历千秋，遂名之雨夜谭，辑录成册。然此册仅略记余半生所历，本非为世人所作。余没后，若亲族后世有览者珍之重之，则余夙愿可偿。

冰心一片留书册，望做遗物多珍重。

明治廿七年十二月　青渊老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