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亲爱的中国读者：

每次想到我的文字被翻译成亚洲这块我钟爱的大陆上的一种语言，我总是万分激动——更何况是中文这个坐拥数千年文化、始终为我所爱的语言。对于一名小说家而言，看到自己的作品跨越国境是莫大的荣幸，而若这个国家是她梦想的国度，在荣幸之外又会平添许多快乐。这本书讲述了一个法国女人的旅程，她将在发现京都的过程中获得转变。你们也会看到书中提到了几位杰出的中国画家和诗人，他们与书中的日本人物一起，孜孜不倦地追寻美及其意义。为此，我在每一章前面都写了一段简短的寓言，把花卉引入场景，这些寓言源自我的想象，但也具体表现了中国和日本古代的一些传奇人物。因此，我们在书中会遇到画家、诗人、书法家、茶道大师、女作家、武士或中国的皇子，他们或真实存在过，又或者仅仅存在于传说中。他们都喜爱花草树木，在自然与艺术的交融中，花草几乎是神圣的，他们都对世界的美与精神的力量充满信心。正是靠着这些逝者的守护，萝丝才终于长大，在她所有已逝的亲人中找到自己的路。

我曾于2008年和2009年在京都生活，在那之后一有机会就回到那里，探访好友，并不知疲倦地重复同样的漫步和朝圣。仔细算来，从我第一次与这座城市相遇以来，我用了十年时间才将我在寺庙的小径上、在似乎出自神灵之手的庭院里漫步时所感受的赞叹之情诉诸笔端。长期以来，我都以为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除了灵感，更难把握的是形式。年轻的时候，我一度喜欢法语的丰富、华丽和无穷无尽的表达能力，我运用起来毫无节制，试图穷尽各种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想要收紧，打断喋喋不休和夸张的言辞，采用更加干脆和不加修饰的抒情表达，表现更加简洁的诗意。这本书正是诞生于这种渴望中。它足以为这些纯洁的守护之所的描写注入生命。

所以，这部小说从漫游京都开始讲起。我让萝丝来到这座古老的皇城，来听取从未谋面的父亲的遗嘱。她在漫游中浮光掠影的印象应该是出自内心的波动，我对此还一无所知。她将如何哀悼陌生的父亲？她会遇到谁？关于她自己，她将了解到什么？我和她一样，尚且处于一次冒险历程的起点，无法预知即将发生的一切。我只有一个预感，这名严肃的忧郁的女子将走出阴影、迈向光明，她将像鲜花一样绽放，接受这座城市的千年智慧的吉光片羽。

当然，一部小说的写作从来都不会依计划进行。这部作品本应是在千庙之城的漫长游历，在一连串意想不到的相遇之后变成了一部关于爱情与哀悼的小说。你无法想象小说家在笔端诞生新的人物时会感受到怎样的惊奇，这些人物虽是虚构的，却丝毫不乏生命的活力，以至于到了故事结束的时候，与他们告别极为艰难。他们是直觉的化身，若是没有他们，这些直觉将只能待在黑暗里；他们更新了对于存在的认识，若是没有他们，这种转变是无法突然发生的。哀悼、爱情、忧愁、欢乐都呈现了全新的维度，向作家揭示了他们不懂得背负的一切。一个全新的社群正在形成，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内在的世界。萝丝、保罗、佐代子、关东、圭佑、贝思和春都是我所珍爱的人物，比真实人物更甚。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我内心生活的写照——一种因相遇而得到滋养的生活，其特征是对日本和亚洲的发现、旅行、热爱差异、受到东方文明培育的美的品位。

最后，我想要与我的人物一起展开漫游，与他们一起发现我钟爱的庙宇、我心仪的餐馆和居酒屋、我走遍的所有那些在过去和现代之间摇摆的街道。小说赋予了它们第二次生命，我相信它至少和第一次一样强烈。愿你们也喜欢与萝丝一起发现京都，经历她的重生。

妙莉叶·芭贝里

2021年1月于法国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