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重逢。
“恩和,
听你说到和日本的女朋友一起旅行,真的很为你高兴。虽然还没见过她的样子,不过在你身边的人,一定都是非常优秀的。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去北海道呢,我和他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演出组合,被邀请要去北海道演出呢,地点是札幌,要是有时间的话,过来听听吧。我好像还没为你唱过歌,我想,你也应该很希望听到吧。
未然。”
第二天,我和海唯去听了她们的演奏会,说是演奏会,不过是在一家新开的酒吧的第一次亮相,据说是酒店老板到BJ的酒吧考察的时候听到未然和那个雕塑家的合奏,觉得很那样自然的声音和他向往的很像,才会邀请他们过来。
未然穿着艳丽的红色晚礼服坐在钢琴前面,而他则端着吉他坐在话筒前,依旧是清瘦,孤高的感觉。几乎没有观众,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窄小的酒吧,刚刚修葺,泛着淡淡油漆的味道。
第一首曲子,她轻轻的说道,《kiss the rain》。我知道这是送给我的曲子,她看过我的博客,总是轻描淡写的跟我说,她受不了那样平淡的生活。她,以及她的他,在别人眼里是完美的一对,每天充盈的音乐与生活着。而我已开始放浪的生活,喜欢自由与安逸,虽然是最好的朋友,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性格。
“你还真是个安静的人呢。”记得之前未然这样的形容我。“飞翔的寂寞的人。”
他们的每一步仿佛已被未然安排好,今天该做什么,明天该做什么,付出多少,会得到多少,日子就好像是她切好的一小块一小块的蛋糕一样,有序,安稳。她对我说过,不久后就会结婚。而我依然那样自由自私的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亦是最后一次见面时我们相互说的话。
曲子弹奏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泪水轻轻滑过她的脸庞,落在钢琴键盘上。我知道,对我、未然,我们来说,前方依然是漫长遥远的道路,依然没有终点,旅行,一旦成为了习惯,便与生活毫无区别,无非是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不同,仅此而已。
接下来便是在酒吧里的小小聚餐,老板过来道谢,付给酬劳后便离去招呼其他客人,剩下的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他依然为她把蛋糕切成规范的方块,她则慢慢的一块一块的咀嚼,表情说不上幸福,但带着微笑,也有些僵硬。除了寒暄,几乎没有什么话语,几个人都沉默的坐着,海唯知道我喜欢过她,因为我给她讲过很多我们之间的故事,但那不是爱情,只是两个聊得来的孤单的人,能给彼此的一点慰藉罢了。
他或许也知道,所以几个人都选择了沉默,确实不知道这样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最先受不了这种氛围的人是海唯,“喂喂,第一次演出成功应该好好庆祝一下,酒保,拿些酒来。”酒是兑和威士忌,清醇的棕黄色液体,没有加冰。我和未然,拿着两杯没有冰块的威士忌,没有碰杯的一饮而尽,浓烈的焦糊味道穿过喉咙,几乎熏出眼泪。
这个时候的酒,已经失去了味道,似乎它的存在,只是为了一夜的醉。
浑浑噩噩的回到酒店的房间,窗外依然飘着雪花,静谧的酒店走廊里放着小田和正的《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很喜欢听的歌,“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如果不曾与你邂逅,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梦到一只黑色的猫,与一个孤单的小女孩在下着雪的小镇的街道上奔跑。那小镇被大雪覆盖着,房屋的屋顶都是厚厚的雪,屋檐垂下了巨大的透明的冰晶。玻璃被蒸汽覆盖,上面有孩子们用手涂鸦出的笑脸。他们沿着小镇的街道奔跑着,呼出大团大团的哈气,海边有激荡的浪花,拍在堤岸上,白色的泡沫肆意飞舞着,与雪融为一体,整个世界都是白色,很安静,很安静的,只留下女孩的笑声,还有她奔跑时的呼吸声音。白色的尽头是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原,白色的花瓣小小的凝聚在一起,层层叠叠,有一间小屋坐落其中,巨大的落地窗里是温暖的床,软绵绵的被子。窗外的摇椅上,坐着两个白发的老人,幸福的手牵着手,摇椅轻轻的摇摆着,看不清他们的面孔。远方,女孩拉着她的风筝,那风筝是红色的,飞的好高好高。
“那女孩就是未然吧,而那老人,应该就是我们。”我把梦对海唯讲了之后,她是这样回答。“她终究只是你的向往,但重要的人,永远是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一个。”
在那次聚会的一天后,我目送着未然和他上了回国的飞机。
咖啡壶里的液体呼呼的冒出热气,煎蛋在锅里发出轻微的爆炸的声音,拿了些盐洒在上面,香味扑鼻。漆黑的夜里,我在家庭旅店明亮的厨房做着两个人的早餐,味增汤盛在碗里暖暖的,一口气喝下去,暖流传过身体的每个角落,那种感觉,好极了。
如此平凡的一天拉开序幕,然后悄然消失。不知道下次再见到未然会是什么时候。那些曾经在一起喝咖啡吃蛋糕谈谈笑笑的日子,或许我们一直记得,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远去。
在札幌的冬季运动中心里,我换上了初级短道冰鞋,在我的印象里,滑冰无非就是换了一种形式的行走,没有什么大不了。这种错误的感觉在穿着冰鞋踏上冰面的一刻荡然无存,随着双腿的抖动,我只能靠着双手抓紧周围的护栏勉强的站立着。动一下都会觉得十分困难。而海唯则瞬间成为了冰场的焦点,她穿的是花样滑冰的冰鞋,在冰场众人的瞩目下,她仿佛是奥运赛场上花样滑冰的公主一样,轻盈的偏偏舞动着,在冰场的中心,她单腿站立,另一条腿从背后弯起超过头顶后整个人开始旋转,快速的,不停的旋转,直到周围的人大声的喝彩起来。
动作结束后,她被一群人欢呼的围绕起来,或许大家都会认为她是专业的运动员吧,很多人向她请教技巧方面的问题,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过去找她要手机号码,她只是微笑着回答着,不时的看着扶着护栏的我,那种情形让我心中莫名的沮丧。终于决定要向冰场的中间进发,脱离了护栏的自己,走了两步之后便有要向后摔倒的感觉,腰部用力挣扎了很久,终于安稳的站立在那里,在冰面上的自己好像是一个缺乏机油的金属人一般,动作僵硬,迟缓。而海唯时不时的路过我的身边,丢下一句加油,便悄然离去,留下双脚已经麻木的我,呆呆的站立在冰场的一角。
回到酒店之后我才发现小腿的外侧被冰鞋磨出了两道长长的血痕,血肉模糊着。在海唯去洗澡的时候,我竟然倒在床上睡着,或许是沮丧和疲惫的缘故,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灰黑的颜色,不知道是几点,我看到海唯的身影,她坐在床边,轻声的抽泣着。我坐起来,在她的身边抱住她的肩。
“我的梦想,”她抽泣的更加厉害,肩膀不停的抖动着。“高中时候特意跑到北海道来,就是为了要实现当花样滑冰运动员的梦想啊。”
“后来,”她指着自己左脚的脚踝,“由于一次跳跃动作失败,左脚踝严重骨裂,现在它里面还嵌着一根钢条。因为它的存在,虽然不影响正常的行走,但我不得不放弃了滑冰的梦想。”
但你有了自己新的舞台,尽管并不是梦想里的那样。
“我知道,但,那样的感觉很好。”
你现在滑的也很好。我露出那两道伤口给她看,苦笑着说,比我强太多了。
海唯似乎没有发现那两道伤口居然严重成那样的程度,低声的惊呼了一声,马上站起来到洗手间去寻找酒精和卫生棉签。
酒精接触伤口的时候,疼的我吸了一口凉气。“真是的,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啊。”
你不也是这样么。我们都是一样的。
蹲在地上为我的伤口涂抹酒精的她抬起头来,娟秀的脸上还留着两行淡淡的泪痕。突然破涕为笑的把我扑到床上,“是啊,那些已经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