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王二

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当天下午警察便将夜王关在拘留室。

他理著极短三分头，穿著朴素，明显过长的米白长袖衬衣，不适宜地袖口包住整个手掌，套著麻黄色的宽大背心，灰色破旧长裤和廉价工作鞋，看来就像是四处可见的环卫工。

夜王脸上一付不满足的模样，身上不断散发出焦虑气息，嘴里三不五时自言自语地说，

〝喂！这间警察局怎么这么少人啊，不够热闹。叫你们局长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不不不，乾脆把市长叫来吧，顺便多带一点记者。＂

他抓著铁栏杆，张大嘴露出牙龈，扭曲的脸孔表达出对未来感到担忧。

〝再不快一点，就要来不急了＂

〝来不急？＂

迎面走来是逮捕他的人，两人四目相对。

对著探监的袁队长，眼神空洞地看著，夜王片语不发，缓慢举起双手，在两人眼睛视线交错之处，指尖凭空画出蘑菇云的模样。

〝事情总是存在另一种可能。＂夜王的声音听来像是已经失去灵魂。

警察局内部，此刻正升起一阵巨大风暴，虽然窗外仍是晴空万里，某种看不见的黑暗已然包围这里。

〝你有没有听袁队长说？＂

〝没有，一直没见到他人。＂

〝听说其他地方也被放了炸弹？＂

〝时间呢？＂

〝不知道，時間地点都没说。＂

警察局内的人，像是热锅上蚂蚁，那里都可以听到拨打电话及电话响起的声音。当然，更多是慌乱的脚步声。两名官阶低下，仅能负责看管停车场的菜鸟警察，交头接耳交谈著。

两人私交不错，若按正常人力布置，停车场仅需一名看管，另一名明显是放著自己岗位，过来打混聊天的。

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管这些呢。

〝夜王一直说要见市长，真要这么做吗？＂

〝怎么可能。＂

〝自己头上的官帽不要？根本没法判定消息是真是假，还请市长，去！＂

〝里面被关的人什么都没说，好像是老袁自己猜测，这会搞得大家鸡飞狗跳。＂

停车场的两人，一人口沫横飞说著。

另一人悄悄看了一眼手表，心想再两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先不管事情是真的假的，当务之急要先向市长做危机通报。＂

接过老袁指令，韩凯冲冲地跑向局长办公室。

〝我都给市长这么高的出场费，你们还是换个大一点的地方吧。市长要来，不能让他跟我待在这么小的地下室。我无所谓，市长可是很重排场。＂

夜王释出交易讯号。

可是没人知道，交易内容是什么？夜王能卖什么？想要什么？

警察又有什么筹码，跟他买。

过没多久，楼梯间再次传来急忙的脚步声。

警察局长跟韩凯一起走来。

〝这位大人，不用再浪费时间，快请市长过来啊。＂夜王斜眼瞄向走在前面的人。

〝叶先生您好，我是这间警察局局长，这里大小事都我负责。

警察局长展示出极低的柔软姿态，这是他常年历练出来的政治手腕。

〝叶先生，委屈您在这先待著。＂

〝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一直要见市长的理由。＂

〝还有，另一个炸弹再哪？＂

〝作为交易的诚意，电影院那件事，我可以做其他安排，保证以后不会让您太受苦。＂

面对警察局长释出的善意，夜王片语不发。

他歪著头、迟缓地弯下腰，把自己的裤子鞋子都脱下，接着是上衣，最后一丝不挂地站在铁栏杆后。

〝我是自由的。〞

〝就现在，拿你腰带里的枪口对准我吧，那可是你权力的象征。〞

〝我赤裸地来、赤裸地走，走的时后还能带上几颗子弹，太享受了。〞夜王右手中指伸进嘴巴里，姿态像是在品尝一条美味肉肠。

〝我是自由的。〞

〝你呢?〞

〝…………＂

眼前夜王的一举一动，让局长陷入漫长的沉默，最终还是咬牙点了头，〝不能让媒体知道。＂局长转身背向夜王，吩咐老袁和韩凯。

〝有差别吗？＂

夜王对警察局长的判断斥之以鼻。

〝还有一件事。＂

老袁将警察局长带到楼梯间角落，看样子怕是再被夜王听到。

〝我们一直尝试联络夜王的前任女朋友M女，结果她家人说，M女前天晚上就不见，打了好几次手机也没人接。＂

〝夜王有其他家人吗?〞

〝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死得很早。目前查到他有一个阿姨和叔叔，阿姨肺衰退重症，气切插管好几年，一句话也说不了，仅靠着仪器维持生命。〞

〝叔叔也好不到那去，严重的阿滋罕默症，长年住在老人安养院。〞

〝看样子，安排亲人过来道德劝说也没效果。〞听到这里，警察局长也是无奈。

〝可不是吗。〞

〝我说你们啊。＂

夜王小声地说着，他那虚弱干枯的肉体，与刚强地精神力呈现极大的反差。

〝市长现在不来，等爆炸发生之后，最终记者还是会去找市长。还不如先把市长、记者都找来，宣传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多疏散一些人。＂

和夜王消磨了许久，终于第一次从他嘴里，清楚说出那两个字。

〝爆炸！〞

〝等人都到齐，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做。＂

夜王把含在嘴里的中指抽出来，穿出铁栏杆，伸长了比向局长。

虽然每个人都不甘愿，眼下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在向市长做完危机通报后，最后市长同意配合警察局长安排，另外再调度其他分局的年轻男女警员充当媒体记者，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希望事情可以能压下来就压下来。

人民应该有知的权利?

或者无知才是幸福?

万一让反对党见缝插针，藉此事大讽危机处理不当，或是对极恶罪犯让步。

说穿了都是政治，市长此刻这如此盘算着。

地点换到了局里的第一会议室，警察局里最大的开会地点，配置先进的视讯设备和不受干扰的独立网路，也只有遇到重大的危机，才会启用这里。

夜王被四位全警局内体格最壮硕的员警牢牢押著。

在他们眼里，夜王扁细如针的颈椎，不过是随时可捏碎的蝼蚁。

〝还是做得挺好嘛！〞

〝嗯~人来得不少，这样才热闹。＂夜王面对满场的会议室，嘴角浮起自满。

韩凯在会议室一角站着看，双手紧握著拳头，恨不得立刻往他嚣张的脸打上几拳。此刻，恐怕满屋子的人都有这种想法，

〝你想要什么?＂

市长言简意骇，身旁右侧坐着是警察总监，总监目光冷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暴徒。

〝没什么，想要大家陪我玩个游戏。＂

〝游戏?〞

屋内响起阵阵骚动，总监遇过暴徒提过各种要求，要人、要钱、要复仇的。暴徒也是人，人生走到这一步，心理想要复仇的占了多数，只想玩游戏则是第一次听过。

〝听好了。〞

〝我没耐心说第二次。＂

夜王将挪动身体靠近会议桌坐著，下巴磕放在桌上，两眼无神般注视市长，他的双手仍被手铐绑在身后。

〝A是东区的东方医院。〞

〝B是西区的环球购物中心。〞

〝C是南区的春天百货。〞

〝D是北区的全民体育馆。＂

〝那么……＂

〝我现在说『所有人都有逻辑是错误的』，那么接下来那一句话是对的呢？＂

〝A.所有人都没有逻辑。〞

〝B.有的人没有逻辑。〞

〝C.有逻辑的才是人。〞

〝D.有的人有逻辑。＂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警察和假装记者的警察们挥笔速写的沙沙声。

〝还剩下90分钟就到晚上八点半，你们想清楚，要快点。＂夜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齿间再度渗出埋怨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