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似水流年
陛下回到仙府时，浑身的气息相当可怕，脸色也绷得铁青。
“陛下！”
小仙侍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已经如一阵飓风进了宫殿，大门轰然而关。
“陛下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呀？”
“不知道呀……他还抱着一个女子。”
“好像是天后娘娘……”
“娘娘今日不是去流水宴了么？”
“不知道呢……难不成他们吵架了？”
“平日里还没见过陛下和娘娘吵架呢……”
两个小仙侍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只是有些替天后担心，毕竟洛昀的脸色好可怕哦，仿佛会把人掐死。
“陛下不会对娘娘……万一娘娘打不过他………”
“想什么呢，我陛下不会，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伤害天后娘娘的……”
然而，她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宫殿内：
“行了可以了，放我下来。”
“现在清醒了？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啦，放我下来。”
纪宁拍了拍他的胸膛，早在外头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了。
原来是她认错人了，差点闹了个乌龙。
洛昀面色阴郁地把她放了下来，她赶紧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走到椅子边，高贵优雅地坐了下去。
而她做一切时，洛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可是他如此臭脸，是个人都能看出：我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摆脸给谁看呢，纪宁可没打算哄他。
“陛下今日不是很忙？怎么最后还是去了宴席，不是说绝对不去吗？”
“怎么，怪我扰了你的兴致？”
“确实有点。”
洛昀气得眉头直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差点把我的宴席砸了。”
“你还怪我？”
“难道不能怪你吗，你可知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本来今日那群人都是仗着本宫的面子给婉儿敬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婉儿若是不及时学会与他们相处，日后会吃亏的。”
“然后，你就帮她挡酒？”
“你的关注点好奇怪，喝酒只是应酬的一环而已。难道天庭宴会时，仙界大臣们阿谀奉承，你不需要喝酒？”
“什么而已，倘若今日我不去，你是不是打算被那群人灌死！”
洛昀情绪上头，讲话自然就难听了起来。
“什么叫灌死，你至于吗？哦，就因为如此你将他舌头都拔了？你以为我没看见？”
“谁？那个小白脸？你就这么在意他？”
“不是我在意他啊，我担心你如此这么行事，他们不服啊！”
近来洛昀的手段是越来越是狠了，情绪也是阴晴不定，愈发有他老爹的风范了。
只是但凡触了他的霉头，没有一人好过。
纪宁昨日还听说他罚了一位罪仙替仙骨的刑罚，结果人家只是摇摆不定，不知道该去九幽还是留在仙界。
他好像越变越冷酷了，纪宁不知是帝王家本无情还是他自己的原因。
这不是有点暴.君的意思嘛……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一件好事。
“不服什么。”
“他们现在是不敢不服，可是久而久之必定生怨。至于婉儿，我是怕她一下子爬得太高，遭人记恨，不得不守着她。你可知若不是我今日安排了宴席，以君临的性子，恐怕永远不会主动了。”
洛昀冷呵了一声。
“按你这么说倒是本座错了，不该去打扰你是么？”
纪宁干脆站了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
“你知道就好，别怪我说实话，你今日所行，太过了，洛昀。”
拔舌、戳瞎眼睛、淹死，这哪里像话。
沉默。
忽然，纪宁感到身旁掠过一道迅捷的凉风。
等她再度抬眸时，她自己已经被人抵到了冰凉的桌边。
其实，由于她被吓了一跳，本能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被椅子绊住了，一崴，后腰直接撞到了白玉桌锋锐的桌角，撞得生疼。
她忍不住一声痛呼，洛昀也神情微晃，赶紧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把人带到怀里，掌心催动灵力帮她揉了揉。
“撞疼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有灵力治愈当然不疼。
可纪宁不喜欢他这样强势，立刻皱起了眉。
她又委屈又生气，伸手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只好作罢。
“你什么意思？”
“宁宁，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他只是想拉近距离，没想到纪宁反应那么大。
她简直气笑了：“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洛昀双眸凝着她，越靠越近。
她不想看他，选择偏过了头，天鹅颈显得尤为纤美。
他眼眸漆深地看着她，桃花眸里没有一丝光亮。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坐在那一堆人里面，总觉得他们在欺负你。”
“你想多了，洛昀，难道你就不曾反思是你最近愈来愈克制不了情绪了？不是吗？”
“纪宁，我真的看不了你受欺负，倘若这也算你口中的情绪失控，那我认了。”
“哎，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可你是天帝陛下，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整个仙界，我更担心他们心生怨念。你今日是可以随心惩处，可曾想过以后？若是我们一直出不了梦魂珠，你又作何打算？”
纪宁语重心长。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黑瞳酝酿着暴风雨。
“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有些东西实施下去，走不长远吧？哪怕你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可是那群神仙是仙界的基石啊。”
良久，洛昀才叹了口气，她说得这些，他确实更清楚。
“抱歉，是我狭隘了，我真的以为你为了……”
纪宁双手绕到他的脖子上：“以为我为了外人跟你吵架？”
洛昀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
“明明是我们的天帝陛下吃醋了吧，好酸哦。”
“对不起宁宁……我最近确实有些……”
自从拿到日华断月戟，洛昀也开始陆续梦到一些神界的往事了。
虽然看不清神仙的脸，但让他越发笃定自己是魔神转世。
可是上古魔神是邪恶的代表。
他偶尔还能感受到魔神烬离的情绪……看到一些刀光剑影，这些诡异的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也许他心底期待着有一天纪宁自己问。
“其实，我才是错了。”
洛昀没想到她会突然认错，还一脸乖巧。
他挑了挑眉：“你错了？”
“我不该喝那么酒，让你担心了。现在想想，有些路是婉儿自己该走的，而我总是害怕她受欺负，和你担心我是一样的。”
“知道错了以后能不能少操劳点其他人的事？”
“这个没办法，婉儿对我而言就如同君临对你，你也不想看他们俩错过彼此吧？”
他没回应，直接将她的手扒拉下来，压住了，力道不小。
纪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眸色纯净。
她浑身酒味扑鼻，至纯与至欲的混合，妩媚动人。
她盈盈的秋水美眸流光婉转，高挺小巧的鼻尖还泛着一点水红，早就开始挑战某人的神经。
果然，稍过一会儿，温暖的鼻息开始包围着她的耳朵、眼角和鼻子，他刻意避开了她的唇瓣，只是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唇角，亲昵又暧昧。
洛昀仿佛经验老道的猎人，饶有趣味且耐心十足地等着他的猎物上勾，
纪宁被撩得心跳加速。
“洛……洛昀……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只会让他上头。
纪宁被扣住了双手，无法动弹，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中。
显然他不打算放过她。
“既然宁宁不听话，是不是该罚？嗯？”
“陛……陛下今日没事处理了嘛……”
“不专心……更该罚……”
不知为何，他抱起了她，在空中转了一圈，绢绢裙纱款款飞扬，勾得那桌上冰心玉壶里清亮的香茗也轻轻摇晃。
等她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被堵住了，呼吸也尽数被攫取。
气息灼灼却极致温柔。
她试图揪住了面前人的衣领，可是她指尖刚用力又被他钻了空子，五指滑入指缝时，全身力气都悄无声息地流逝了。
……
帘影轻摇，纪宁后知后觉，原来并非夏日酷暑也能燥热难耐。
可惜，灿烂的日晕也掩盖不了他眼底的暗色。
***
仙界风调雨顺地又过了十几年。
十年看似对仙界来说平常，流年似水，实则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婉儿和越君临成婚了，鸳鸯终成眷属，仙界大喜。
又比如，柳绾嫁给了洛正清，据说还是奉子成婚，这让纪宁大吃一惊。
婉儿也是刹不住八卦的话头，小嘴巴啦啦地和纪宁诉说着那些爱恨情仇。
纪宁一边听一边摇头，她可不觉得柳绾和洛正清之间有什么情比金坚的爱情故事。
纪宁如今是天后娘娘，柳绾见了她必须行礼。
可每当纪宁在柳绾面前提起洛正清时，她的眼神就变得无比憎恶，想起了自己的耻辱。
原来，稍不留神棋错一招真的会万劫不复。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其实早在洛昀登天帝之位前，柳绾就开始计划了。
可叹成王败寇，她选错了人，最终还是输给了纪宁！因为洛正清如今是个闲散的仙王，没有实权！
更况且他的性子本就温凉淡漠，不像洛昀一般幽默，与他待在一起除了相敬如宾，柳绾并没有体会过任何情爱的甜蜜。
有了孩子以后的她更加苦闷，于是只能将气撒在洛正清身上。
久而久之，洛正清就算性子再温润也受不了她宛如泼.妇一般的抱怨。
可叹凡人都以为神仙得道，其实神仙也有困在俗事里出不来的时候！毕竟神仙之间的境界不同！
这夫妻俩一见面就吵架，柳绾气他没有野心，是个懦夫；洛正清则相反，嫌弃她一天到晚作天作地。
于是乎，两个人经常一顿鸡飞狗跳，只是可怜了孩子。
原本，这些争吵都是他们俩关起门来的私事。
然而，近几日洛正清总是有事没事去找洛昀，以下棋、喝酒、品茶为由，只要天帝陛下一有空，他就凑过去。
越君临常常和洛昀聚在一起商讨大事。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一场酒，话比女人少不了多少。
越君临和洛昀无可避免地知道了一些洛正清的家事。
是日，清风朗月，丝竹悠悠，洛正清却浅叹不止。
他已经喝了五六十杯，再这样下去，哪怕有仙体相护，千杯不醉也伤身。
洛昀好心拦了他一把。
“清王殿下难道不知喝酒买醉愁更愁吗？”
洛正清勾唇一笑，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流露出些许沧桑。
“臣记得陛下说过，今朝有酒应当今朝醉，怎么到了臣这里就不对了？”
“今朝有乐才随心所欲，有愁，酒也帮不了你，兄弟。”
洛正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必在意那么多？”
越君临笑了笑没接话。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小奶团子拿着仙界的鲁班锁跑过来，乐呵呵地招呼洛昀。
“天帝伯伯！”
小奶团子名唤洛淘，俗称小淘气，是洛正清与柳绾的儿子，也是洛昀的侄子。
这小家伙大约是取了父母亲的优点，长得浓眉大眼的，惹人喜爱。
洛淘喜欢弄阵法学机关，他感兴趣的恰恰是洛昀最擅长的，于是他更加名正言顺地缠着洛昀。
“天帝伯伯，我解开了！快夸我！”
“不错啊小淘气。”
洛正清一看自己儿子都爬到洛昀身上去了，吓得赶紧放下酒杯劝阻。
“在陛下面前怎能如此没大没小，快给本王下来！”
可惜洛淘就是不愿意从洛昀腿上下来，胖乎乎的小手搬着鲁班锁愈发得意。
“父王，天帝伯伯才不会怪我呢！”
“本王教导过你，不可称陛下为天帝伯伯，不符礼数！你又没用心记！”
洛正清的眉头皱得快解不开了，气得满面愠怒，洛淘一看父王生气了，下意识往洛昀怀里钻，他就笃定天帝伯伯会护他。
洛昀也是真没想到，他这个一向性格温和的弟弟还有这么凶的一面。
“无妨，小孩子嘛。”
“让陛下见笑了。”
洛昀觉得好笑，他们三口里，大的小的都喜欢来找他，小的还格外黏着他。
“天帝伯伯，我今日又研究了一种新解法！是这样的！”
洛淘用手搬着鲁班锁，满脸神气威。
“为什么又解不开了……我明明就解开了。”
洛昀并没有伸手去帮他：“你往左扭试试。”
“不对啊，我记得是右边，我之前解开了……难道是中间。”
洛淘急于证明自己可以，额角渗出一点汗水。
身为父亲，洛正清当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花时间在这些玩物上，他怎么就不认真修炼法术？玩物丧志！
洛正清的脸色立刻黑了三个度，碍于天帝陛下在场，他只好尽可能温声道：“洛淘，你整日贪玩，不修炼法术，那些心法可熟记于心了？”
洛淘仗着有洛昀撑腰，干脆不理他，依旧专注在手上的鲁班锁。
洛昀好整以暇地看着小淘气，即便知道他的步骤是错的也没有出言打扰。
这样的场景让他不知不觉想起在现世时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洛父老是惩罚他，说他不务正业，走弯路。
即便他桀骜不驯、我行我素依旧进了最高学府……
有些东西亲身体会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果然，当洛淘把手中的锁往中间转时，一道金灿灿的法印从鲁班锁里头飘了出来。
“我解开啦！就是太慢了！”
“还行，不算慢，你若是往左扭会更快。”
“好的，洛淘明白啦。”
洛昀伸手一弹，那道法印进入了洛淘的眉心。
“天帝伯伯，这就是法诀吗？您何时教我术法？”
洛正清一听更加坐不住了，眉头再度皱起。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教你？你……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父王，就给本王下来！”
看着父王越来越沉冷的面色，洛淘成功被吓到了。
他赶紧从洛昀腿上跳下去，跑去安慰洛正清。
“父王别生气嘛，母妃会不高兴的。”
“我生不生气与你母妃何干！”
提起柳绾，洛正清的脸色更难看，情绪暴怒，居然伸手结法就想打洛淘。
洛昀抬手以一记灵力拦住了他，另一只手护着洛淘。
洛淘立刻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洛昀笑哈哈打圆场：“兄弟，对孩子这么凶啊？”
有洛昀在场，洛正清进退两难，憋得恶狠狠地甩袖，闷了好大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