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新决定
此次拜访的意义很快就凸显出来。最顶层和大企业间突然发生了一些几乎解释不了的人事纠纷。因此迈肯迪先生似乎被唤醒,于是到处探听关于煤气的消息,并考虑加入希利哈那一方是否会更有利可图。但他最后却认为考珀伍德的计划(他已拟了草案),就政治目的而言最行得通,这多半缘于目前希利哈派无须向市议会提出任何要求,因此他们竟愚蠢得忘记主动向市议会的强盗们承诺给予他们好处。
考珀伍德第二次去迈肯迪家里的时候,迈肯迪内心已欣然接受了他。“嗯,”他稍做寒暄后说,“我已打听到事情的进展情况。你的建议相当公平,把你的公司组织起来,根据情况安排你的计划。随后公布你的章程,我们来看看该怎样办。”他们长时间地密谈着,关于未来的股票如何分配,股票如何让迈肯迪所满意的一家银行保管,直到最后履行那些老公司合并成新的联合公司的协商条件为止,以及诸多类似的细节。这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作,考珀伍德感到并不满意,但他对获胜还是信心满满的,这需要范·西克尔将军、亨利·德·索托·西彭斯、肯特·巴罗斯·麦克吉本和市议会杜宁集中精力干上一段时间,最后他们充分准备了计划中的一切。
因此,在某个周四(在那天,按市议会的规定,一个这类性质的章程一定要提出)之后的周一的晚上,该计划在公布很短一段时间后就由市议会顺利通过。的确也没有进行公开讨论的时间,当然,这正是考珀伍德和迈肯迪想极力避免的。紧接着的周四,议会公布此章程并准备提出来要通过的第二天,希利哈就让他的律师们和老煤气公司的职员们跑到各个报社去,公开抨击此事,声称这是公然的抢劫。但他们又无计可施,宣传鼓动的时间不够了。不错,各报社都遵照了这个更大的经济势力的旨意,开始谈论“对那些老公司要公平”,并说既然一个已经足够了,就不必存在两家彼此竞争的大公司。但是,受到迈肯迪属下相反的宣传或鼓动的市民,并不相信报社的话。他们从未享受过那些公司的优厚待遇,因此不必去为他们奔走相告。
周一晚上这个议案最后通过时,南区煤气公司总经理塞缪尔·布莱克曼先生,他矮矮瘦瘦,满脸鞋刷似的连鬓胡子,站在市议会大门外郑重声明:
“这纯属流氓行为。如果市长要签署的话,就会被弹劾。今天晚上议会里面没有一张票没被收买,一张都没有,他们把一个真正的强盗引到芝加哥来了。咳,花费多年心血创办事业的人,却得不到保障!”
“没错,一个字都没错。”北区公司的总经理约旦·朱尔斯先生也跟着抱怨说。他又胖又矮,头像个直立的鸡蛋,头上只有一缕头发,一双蓝眼睛十分冷酷。他和西区煤气公司的总经理哈德森·贝克先生站在一起。贝克身材高大,走路缓慢。这帮人全都跑来抗议。“就是从费城来的那个流氓呀。一切麻烦都是他引起的。芝加哥的实业界人士现在该意识到他们要对付的是哪类人了。他应该被驱逐出去。看看他在费城的履历吧。他在那儿曾进过监狱,在这儿也应该把他送进去。”
最近贝克先生才成为希利哈的座上客,又是他的支持者,他当然十分愤慨。“这人就是个骗子,”他语气坚定地对布莱克曼说,“他的行动从不光明正大,显然不是上流社会的人。”
然而,无论如何,那个章程还是通过了。这对诺曼·希利哈先生、诺利·西姆斯先生以及那帮不幸牵涉其中的人,都是一个惨烈的教训。那三家老公司联合组成一个委员会去求见市长,但市长还是签署了章程,因为他是迈肯迪的傀儡,把自己的前途已交给敌人掌控。考珀伍德弄到了特许证,虽然他们叫苦不迭,但现在也只能甘拜下风了,唯有希利哈,他与考珀伍德的恩怨并未了结。他决定以后要在其他场合与他再一决高下。下次他要全力以赴地与他针锋相对大战一场,但眼下,以他的精明,他还是打算妥协退让了。
此后,他极力掩饰愤怒和憎恨,继续在他加入的那两个俱乐部中观察考珀伍德。但在这段激动人心的时期考珀伍德却避而不去。因此,在六月一个令人倦怠的下午,希利哈先生去了考珀伍德的写字间。他穿着一套漂亮的灰色新衣,戴一顶草帽。按当时所流行的,口袋里还露出一条整洁的蓝边绸手帕,脚上蹬着锃亮的浅口新皮鞋。
“过几天我就要去欧洲,考珀伍德先生,”他温和地说,“我觉得我得顺便过来看看,就煤气问题而言,看看你我能否达成协议,那些老公司的高级职员们当然不希望在煤气行业还有一家公司与他们竞争,而且我能肯定,你也没有心情进行一场毫无益处的价格战,这对谁都没有好处。以前你曾承诺按对半的条件与我妥协,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有此意。”
“请坐,请坐,希利哈先生,”考珀伍德轻松地说,用手示意请客人坐在椅子上,“我非常荣幸再次与你见面,我和你一样也不想进行价格战。实际上,我极力避免。但是,你看到了,自从我上次见到你后,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创办和投资本市新煤气公司的先生们十分愿意,甚至几乎是相当迫切地想继续搞下去,共建一家合法的企业。他们对合作前景信心百倍,我跟他们的意见完全一致。”
“新老公司有望达成一种协议,但不是按前些时候我所愿意的那种条件。自那之后,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发行了股票,当然也花费了许多钱(这是假的)。这种股票无论在哪项新协议中都绝对要计算在内的。我想各公司的大联合是令人向往的,但对于所有股票,势必一概都要照票面价格按一股作一股、作两股、作三股或作四股的条件来处理。”
希利哈先生脸色难看起来。“你不认为这有点儿过分吗?”他郑重地说道。
“一点儿都不过分!”考珀伍德回答,“你明白这些新花费并不是我自愿承担的呀。”(希利哈先生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但他只字不提)
“那我完全承认,但目前你的股票实际上一文不值,难道你不认为,如果按照票面价格把你的股票接受下来,你就该知足了吗?”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考珀伍德答道,“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现在必须待遇平等,否则只好作罢。我想了解一下在所有的老股东们都满意之后,为了促进这家新公司的发展,你计划在保险箱里保留多少库存股呢?”
“嗯,按我先前所预料的全部发行额的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希利哈答道,他仍然想获得有利的条件,“这是可以按照那个条件办到的。”
“这归谁所有呢?”
“啊,发起人哪,”希利哈模棱两可地说道,“也许就是你和我。”
“你怎样分呢?对半,和以前一样吗?”
“我认为这样才公平。”
“这不够!”考珀伍德有力地答复,“自从上次与你谈话后,我就不得不承担责任,签订协议,这些事都是我那时不曾预料到的。现在我认为应该四分之三归我。”
希利哈坚决地、无礼地挺直身子。他认为这是荒谬至极的、绝不可能的!简直是不知羞耻!
“那绝对不可能,考珀伍德先生,”他丝毫不退让地答道,“事实上,你打算把很多不值钱的股票抛给老公司。那些老公司的股票现在的市价是一百五十美元到二百一十美元,这你清楚,但你的股票却是废纸。如果你打算把那种股票一股作两股或作三股,并且得到四分之三的保留股,我就成了与此事没有丝毫关系的人了。这么一来,是你操控公司,而公司也就泡在水里了。你就想干不劳而获的事情!我对那些老公司的股东们建议的办法最多只是对半。而且我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些老公司不肯和你合作,让你去控制公司。他们十分愤慨,非常愤怒。这就意味着一场长期的耗费钱财的斗争,而且他们绝不会妥协。如果现在你能提出合情合理的条件,那么我会非常高兴地聆听。否则,我担心这次谈话会徒劳无功。”
“股与股相同,还有四分之三的保留股,”考珀伍德丝毫不肯让步地重复了一遍,“我并不想控制。如果他们愿意筹集资金,按照那种条件收购,我愿意出售。我只是为自己的投资获得公平的报酬。我一定要得到。尽管我不能代替我的后台老板表态,但只要他们通过我做交易,这就是他们所期盼的条件。”
希利哈先生愤愤不平地离开了,他简直愤怒到了极点。考珀伍德所提的建议,分明就是抢劫。他想,如果有必要,就退出那些老公司,把他持有的股票全部卖掉,让那些老公司去全力对付考珀伍德。只要他与公司存在一点儿关系,他就决不会让考珀伍德掌控煤气行业的局面。最好就按照他的提议向他发起攻击,筹款收购他,即使出一个过分的大价钱也行。然后老公司就可以按照之前的模式继续经营下去,以免惹出麻烦。这个强盗!这个暴发户!他是何等精明、果断而又强硬!这件事情极大地惹怒了希利哈先生。
事情的结果却只是妥协,考珀伍德接受了新的总发行额的剩余股票的一半,而他自己之前创办的三家新公司的每股股票都是一股算作两股,全部都出售给那些老公司。这是一笔最为划得来的买卖,让他不仅能慷慨地去酬谢迈肯迪和阿迪生,而且能大方地酬谢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胜利,正如迈肯迪和阿迪生向他承诺的。他现在已经获得了如此好的收益,于是就转向别处去征服新的领域。
但是,这里胜利了,那里却失败了,迄今为止,考珀伍德和爱琳的交际前景不大乐观。在交际场中希利哈是个有势力有影响的人,他与考珀伍德的交锋惨遭失败,现在当然拼命反对他。诺利·西姆斯无疑会偏袒他的老朋友。但最严重的打击却是来自安森·梅里尔夫人。新家落成的宴会后不久,而且就在煤气辩论和指控他搞阴谋闹得满城风雨时,梅里尔夫人在纽约遇见了一个熟人,即费城的马丁·沃克夫人,她是考珀伍德之前渴望加入而最终没能如愿的那个圈子里的人。梅里尔夫人得知考珀伍德夫妇引起了西姆斯夫人和其他夫人的兴趣,便抓住这个机会想打探出一点儿可靠的事情来。
“顺便打听一下,你听说过费城的弗兰克·阿尔杰农·考珀伍德或者他的夫人吗?”她问沃克夫人。
“哎呀,亲爱的娜莉,”她的朋友答道,她感到纳闷,梅里尔夫人这样时尚的女性居然会提到他们。“这两个人在芝加哥定居了吗?他在费城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吃惊。他与当地的财政局长互相勾结,盗用五十万美元公款,结果他们两个都进了监狱。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他还与一个名叫爱琳·巴特勒的年轻女子相好,顺便提一下,就是欧文·巴特勒的妹妹,目前他是那儿极有势力的人,而且——”她抬了抬眼睛,“考珀伍德蹲监狱时,她的父亲死了,家庭也因此解体。我还听说那位老先生是自杀。考珀伍德出狱后,就人间蒸发了,我的确听人说过,他去了西部,离婚后又结婚。他的第一任妻子仍带着他的两个孩子住在费城的某个地方。”
梅里尔夫人大为吃惊,但她并未流露出来。“这倒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故事,不是吗?”
她平淡地说道,暗想,要收拾考珀伍德是易如反掌的事呀,而且她十分高兴,她对他们从未产生过半点儿兴趣。“你见过他的新太太吗?”
“我觉得见过的,但我忘了是在什么地方。她在费城经常骑马和乘车。”
“她是红头发吗?”
“哦,是的。她是个极其惹人注目的美人。”
“我想,肯定就是这个女人。最近他们在芝加哥上报了。我本来想验证一下。”
梅里尔夫人思考着将来能做出什么样的适当评论。
“我断定他们目前千方百计地想跻身芝加哥的社交界吧?”沃克夫人带着轻蔑高傲的口吻微笑着,她嘲笑芝加哥的社交界,正像嘲笑考珀伍德夫妇一样。
“也许他们曾在东部尝试过这种事情,并且成功过,但我不清楚事实是否如此,”梅里尔夫人讨厌对方的揣测,就尖酸地答道,“但在芝加哥,尝试和成功却完全是两回事。”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以后西姆斯夫人随口提起考珀伍德夫妇,或者提到与考珀伍德有关的事情时,梅里尔夫人的观点就会十分清晰。
“如果你听从我的建议,”梅里尔夫人最后评论道,“你和你的这两位朋友越疏远越好。我完全掌握了他们的情况,从一开始你就应该发现这一点的,社交界决不会接受他们的。”
梅里尔夫人无须说明理由,但西姆斯夫人很快就从她丈夫口中得知全部情况,于是她自然很愤怒,甚至恐惧。她琢磨着,发生了这种事情到底该怪罪谁呢?谁把他们引荐过来的呢?当然是阿迪生夫妇。但阿迪生夫妇在交际场中纵使不是绝对权威,也是无可厚非的,因此她对这件事情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但从她和她朋友们的名单中,考珀伍德夫妇的名字马上被划去了,而且此事已经办到了。于是他们社交地位的骤然下降开始显现出来,尽管没有那么快,只是暂时让人有点摸不到头脑。
爱琳发觉状况改变的最初迹象是,招待会和诸如此类的事情的请柬及入场券在数目上突然减少,而近来这些东西本来是十分随便地送出去的,还有她每周三下午招待会的客人也逐渐减少,这种招待会原本就是冒险举办的,起初她根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在她家大宴宾客后,紧随其后的竟是在当地的威信迅速一落千丈。新屋落成宴会后的三个星期里,那些可能会来拜访或者留下名片的七十五人或五十人中,仅有二十人拜访过。又过了一周,减少到十人,很快不出五周,就几乎没有一个人了。当然,有少数无足轻重的人,像那帮盼望她帮助的人和在商业上对考珀伍德负有责任的、只求自保的泰勒·洛德和肯特·巴罗斯·麦克吉本仍旧忠实,但他们造访与否的确无所谓。爱琳沮丧、抗争、悔恨而又羞愧,被折磨得几乎发疯。世上有许多脸皮厚心肠狠的人,他们急于求成,为获取最终胜利能忍受任何挫败,他们脸皮太厚而丝毫没有察觉,但她却做不到。尽管她曾对社交界有看法、敢大胆地无视从前考珀伍德夫人的权利,可现在为了前途,为了往事可能对她的影响,她已被弄得神经兮兮了。的确,她以前的一言一行完全归功于她青春的朝气热情和考珀伍德强烈的性的魅力。在还算幸运的情况下,她原本可以十分平静地结婚,就不会发生婚后被诋毁的事了,而现在,实际上,她在这儿正需要得体的社交,以便向自己并向他(她以为)证明她是不错的。
“把三明治放到冰箱里。”她在早期的一次家庭招待会失败后,对管家路易说。她认为不该准备粉红色和蓝色缎带的珍贵点心,这点心不是吃的,摆上去就是为了给几件精致的法国塞佛尔瓷器增光添彩的。“把花送到医院去。仆人们可以喝混合饮料和柠檬水。留点儿新鲜蛋糕晚餐时吃。”
管家点点头。“是,夫人。”他说。之后,看到这种尴尬的场面,他补充道:“今天天气不怎么好,我想这多少有些关系。”
爱琳的脸即刻涨红了。她正要呵斥“少管闲事!”但又改变了主意。“不错,我也这么认为。”她一面回答,一面上楼走回自己的房间。如果仅仅为一次冷清的家庭招待会,仆人们就说三道四,那么事情就很糟糕了。她需要一直等到下周,看看到底是不是由于天气的原因,还是社交界确实有所改变。但这次比上次还要糟糕。她特约的歌手们还没开口就被打发走了。肯特·巴罗斯·麦克吉本和泰勒·洛德十分清楚现在流传的谣言,他们来了,但情绪冷漠,如坐针毡。爱琳也看出来了。类似的场合只有韦伯斯特·伊斯莱思夫人和亨利·哈德斯顿夫人到场,这可悲的场面表明出了问题。第三周,爱琳唯恐遭到比之前更为沉重的打击,不得不装起病来,她要看看客人留下多少张名片。只有三张,这下彻底完了。她意识到,她的家庭招待会是一场再明显不过的失败。
同时,在这种日渐萌生的不信任和社交界的反对之中,考珀伍德本人当然也不可能被轻饶过去。
第一次他略微弄清事情真相与一次宴会有关。那是一次旧日的邀请,在爱琳仍旧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他们不幸去赴宴了。这原本是桑德兰·斯莱德夫妇安排的,在社交场中,他们的影响力一般,但当他们设宴后,并没有听说流传的种种难听的风言风语,或者至少不清楚社交界对考珀伍德夫妇已经有了新的态度。这时,几乎所有的人,包括西姆斯夫妇、坎达夫妇、科顿夫妇和金斯兰夫妇都清楚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都明白考珀伍德夫妇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
许多与考珀伍德结识的人都被邀请参加了这个宴会,但是他们听说了或想起考珀伍德夫妇会去赴宴,于是所有人在最后时刻送上写着“万分抱歉”字样的请帖,除斯莱德夫妇外,只有斯坦尼思洛·霍克西马夫妇一对来宾。考珀伍德夫妇并不很看好他们。这是一次沉闷得难以忍受的晚宴。爱琳不住地喊头痛,于是他们就回家了。
此后不久,在邻居哈斯特德夫妇举办的招待会上,大家明显地刻意回避他们。那种场面很不常见,尽管两家主人仍然友好如初。在此之前,著名的陌生客人出席此类宴会,总是非常高兴被引见给考珀伍德夫妇,因为爱琳天生丽质,他们夫妇总是引人注目。这一天,爱琳和考珀伍德都不知道是何缘由,客人全都拒绝做介绍。有许多人认识他们,偶尔也与他们交谈,但总的趋势都是要避开他们。考珀伍德很快意识到了这种窘境。“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早点儿离开吧,”过了一会儿他向爱琳说,“这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回家后,为了避免谈论此事,考珀伍德独自去了商业区。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想点明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有一次在联合会俱乐部举行招待会之前,他遭受到了第一次真正的打击,而且是拐弯抹角得知的,有天早晨阿迪生在湖市国民银行与他谈话,十分机密而坦率地说:
“我打算告诉你一件事情,考珀伍德。到现在为止,你或许应该了解点儿芝加哥社交界的状况了。你也清楚,我与你初次相见的时候,我对你告诉我的一些往事所持的态度。但是,现在到处流传着许多关于你的那些事情的闲言碎语,我俩加入的那个俱乐部里面全是些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他们对报刊登的有关阴谋的闲言激动起来了。那些老公司有四五个股东都是俱乐部会员,他们努力把你排挤出去。他们把你所告诉我的那段往事查清楚了,而且他们正筹划着向两个俱乐部的委员会告发。眼下,这两方面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已同我谈过了。但下一次招待会到来时,你肯定清楚应该如何处理。他们不得不给你发请帖,但他们并非诚心邀请。”(考珀伍德领悟了)“我认为,所有事情终究都会烟消云散的,如果我介入此事,一定能烟消云散的。但是目前——”
他友好地看着考珀伍德。
考珀伍德微微一笑。“说实话吧,朱达,我先前就曾预料到会有此类事情发生,”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一直都在估计会发生这类事。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掌握一切情况。我已看准了风向,明白该怎样见风使舵。”
阿迪生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但是,无论怎么处理,可千万不要退出,”他慎重地叮嘱道,“那样就示弱了,而且他们并不希望你退出。当然我也不希望你退出。好好站稳脚跟,整个事情会烟消云散的。我认为他们就是嫉妒你。”
“我绝无退出的念头,”考珀伍德答道,“他们并未对我提出合法的控诉。如果给我充分的时间,我清楚,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不过,一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谈话,他还是感到非常沮丧。
与其他行业一样,所谓社交界也能充分执行自己的命令和决策。
考珀伍德很久后才听说一件事情,为此很是愤怒:在诺利·西姆斯夫妇的门口,他们公开怠慢爱琳。她去拜访他们,仆人一见是爱琳就说西姆斯夫人不在家,但别人的马车就停在那条大街上。几天后,爱琳真的病了,这令他遗憾又惊讶,因为他当时并不了解真正的原因。
如果不是在控制煤气行业的竞争中考珀伍德把所有反对派彻底击败,从而获得经济上的胜利的话,这种局面的确令人难堪。实际上,爱琳被折磨得十分痛苦,她认为这种羞辱主要是针对她的,而且还会持续下去。他们最终不得不承认,他们那用纸板建造的房子,尽管外表显得光鲜耀眼、无比结实,可实际上却倒塌下来了。亲密结合的两人,却各怀心事,确实最折磨人。人的灵魂经常需要彼此透视对方,但却难以办到。
“你明白的,”有一次他对她说,当时他突然走进房里,看见她卧病在床,眼里湿湿的,而那天她的女仆又被打发走了,“我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实话告诉你,爱琳,我早就预料到了。我俩太急功近利了。我们把这件事情进展得太迅速了。喂,我不喜欢你这样对待这件事情,亲爱的。这一仗并没有败。哎呀,我还以为你很有勇气呢。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你也许记不得了,有时钱能解决一切问题。这次斗争我即将获胜,而且我在别的斗争中也会获胜。他们就快要找上门来了。哎呀,亲爱的,你不要悲观丧气!你太年轻了。我从不悲观丧气。你会胜利的。我们在芝加哥就能将此事安排妥当,而且等我们安排好时,我们同时就要算清许多账。我们有钱,并且我们将会越来越有钱。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喂,别这样愁眉苦脸的,要高兴一些,除了社交界,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事物可以享受。现在起床吧,穿上衣服,我们驾车出去玩玩,然后去商业区吃饭。我陪伴在你身边,这难道不重要吗?”
“哦,很重要。”爱琳深深叹了口气道,但情绪马上又低落下去。她搂住他的脖子哭起来,这是因为他的宽慰引起的快乐,胜过她忍受的失败。“那件事对你或对我是一样的呀。”她叹息着说。
“我明白,”他安慰道,“但现在别再为那件事烦心了。你会成功的。我们两人都会成功的。好,起来吧。”可当他看到她那样懦弱,心里也非常难受。他发誓,有一天他要与社交界认真地清算这笔旧账。这时,爱琳情绪逐渐好起来。她看见他那么坚定顽强地面对着这一切,就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
“哦,弗兰克,”她最后嚷道,“你总是那么了不起。你真是可爱极了。”
“没关系,”他轻松地说道,“如果我们在芝加哥的这场赌局不能获胜的话,我们一定会在其他地方获胜的。”
他琢磨着与那些老煤气公司、希利哈先生周旋所采用的高超手段以及等到时机来临的时候,他要如何出色地处理几件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