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潇湘夜雨
刚一交手,费彬就已探出宁毅实力,“如此成色也敢救人,简直丢人现眼。”
他有心戏耍宁毅,瞥见趴在地上的曲非烟,阴笑一声磕开宁毅剑身,一脚把他踹倒,长剑一伸扎向曲非烟。
“非非”
“...”
刘曲虽在身旁,但二人身受重伤,奏响《笑傲江湖曲》耗干内力,已无力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孙被长剑加身。
小姑娘尖叫一声,却未等来长剑,再看时身前已多了一人。
费彬一剑刺中宁毅小腹,宁毅不顾锋利左手死死抓住剑身,右手长剑一抬,费彬刚想撒手,却慢了半拍,被切下三根手指来。
费彬大怒,忍着疼痛一掌拍在宁毅肩头,宁毅喷出一口血,费彬左手顺势抽出长剑,刚要补刀,就听身后一声大喝:“且住!”
费彬心中一凛,放过宁毅,看向来人,那人道:“华山令狐冲,请费师叔指教!”
令狐先前听他说话已经看他不起,又见他伤了师弟更是恼怒,一来便不留余力。费彬左手使剑不如右手灵活,索性丢了长剑,以掌与令狐对招,嵩山名为剑派,但掌法亦是不弱。
令狐招招抢攻,费彬暗暗心惊,“这个华山大弟子竟比三弟子强这么多。”
又拆十几招,费彬无法拿下令狐,渐渐急躁。
“这二人出现在此地显然不是意外,若说没人指使鬼也不信!可恨今日‘洗手大会’那岳不群一脸的义正言辞,背地里却要耍这种阴损手段...不好!...”
他自觉看透了华山派的阴谋诡计,此时已经无心恋战,只想速速赶回嵩山禀报掌门师兄知道。一式大摔碑手拍开令狐,脱离战圈,展开身法逃了开去。令狐犹豫再三没有去追,收起长剑帮师弟裹伤。
忽然间远处传来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几人就见费彬似被逼着退回了原地。
琴声突然止歇,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过来。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时时刻刻便会倒毙的痨病鬼。
费彬惨笑一声,凄厉道:“我只道刘正风和魔教妖人结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剑派,原来后面站着你莫大先生!你衡山派就不怕...”
他话未说完,寒光陡闪,莫大先生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直指费彬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抑且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
费彬曾在刘府被刘正风用这门功夫扣下,此时再见大骇不已,急向后退,莫大下手更快,一剑划在他的胸口,衣衫尽裂,鲜血淋漓。
他还要说什么,莫大却不给机会,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似灵蛇颤动不绝,剑招变幻,犹如鬼魅,在费彬的掌中穿来插去,只逼得他连连倒退,呼喝都不能。
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继而摔倒,身上无数血剑飙射而出。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转身便走,一曲“潇湘夜雨”在松树后响起,渐渐远去。
令狐上前查看,就见费彬如遭了凌迟一般,全身上下全是细小伤口,既诡异又可怖。
莫大既去,刘曲二人一番品头论足,开启自吹自擂模式,宁毅不由想起了前世伟人在某座谈上关于“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论述。料想说与这等俗人也难以理解,只讥诮一句,道:“刘师伯音律又是谁人启蒙!”
刘正风一怔低下头,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一对师兄弟坐在银杉底下纳凉,瘦瘦高高的师兄手拉一把胡琴,年幼的师弟安坐静听。
师兄拉的很好听,师弟总感觉琴声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每当问起师兄,师兄总是温柔的摸摸头,温和道:“你还小,你不懂。”
师弟道:“那师兄教我。”
师兄想了一会,道:“琴声太过凄苦,却不适合你。”
师弟道:“那我学什么呢?”
师兄微笑道:“学箫可好?”
师弟欢欣道:“好师兄,就学箫,就学箫...”
...
刘正风放声大哭。
他曾天真的以为,学了音律就能读懂师兄,哪知道渐行渐远。此时他终于明白,师兄的琴声是衡山派的百年沉浮,是踽踽独行知音难觅的苦楚,是独承重担壮志未酬的凄凉。
“学箫吧...”刘正风哭声渐息,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照在师兄脸上,那一抹笑容依旧那么明亮。
曲阳看刘正风匍匐在地没了声音,一探之下已然气绝,决绝道:“贤弟既已上路,为兄绝不苟活。
“咱们醉心音律,以数年之功,创制了一曲《笑做江湖》,自信此曲之奇,千古所未有。
“此曲若得以流传,不负你我相交一场,贤弟且慢走,为兄交代了后事与你共赴九泉。”
宁毅心道,“傻逼”。
曲阳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对令狐说道:“这是《笑做江湖曲》的琴谱箫谱,请小兄弟念着我二人一番心血,将这琴谱箫谱携至世上,觅得传人。这《笑傲江湖曲》倘能流传于世,我和刘贤弟死也瞑目了。”
令狐感他二人义气,接过谱子道:“前辈放心,晚辈自当尽力。”
曲阳大笑三声,自断经脉而亡。
“爷爷...”
看小姑娘哭的伤心,宁毅不合时宜的想道:“人家交代后事可是提都没提你呀...”
令狐处理完费彬尸体,与曲非烟一起把他三人葬了,留她一人在坟前哭泣,走到师弟身边,沉默一会道:“三师弟...”
宁毅知道令狐要说什么,他摆摆手,令狐便顿住不再开口。宁毅看着满天繁星发了会呆,伸出手道:“师兄拉我起来。”
宁毅走近曲非烟,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没了往日的精灵,只剩下无助和可怜。
宁毅拍拍她的狗头,道:“曲姑娘。”
曲非烟出身魔教,自记事起,所见所思都是阴谋诡计,自然也养成了刁狠古怪的性格,这既是环境侵染,也是自我保护。但受曲阳影响也最重恩义,宁毅人虽然长的丑了点,但是萍水相逢肯为她挡一刀,足以让她倾心,更何况爷爷死前托付。
听见宁毅喊她,连忙擦擦眼泪站起等待吩咐。
宁毅心想,挺识时务的嘛,道:“曲姑娘可有去处?”
曲非烟扬起小脸不解的看着宁毅,见他不似玩笑,慢慢的变了脸色。她自小在鬼蜮中长大,最是清楚魔教本质,如今没了曲阳她失了庇护,死似乎就是最好的下场。
她不想死,一时没了主见,只哀求的看着宁毅。宁毅看看令狐,大师兄识趣的走开了些。宁毅揽过曲非烟,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曲非烟大受震惊,一脸不可置信。
小姑娘心思彻底乱了,一个又一个念头在她心头炸开,宁毅又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见,直到宁毅把《笑傲江湖曲》曲谱塞进她手里。
她一个魔教余孽跟着宁毅,连岳不群那关都过不了,这也是令狐想要劝的。宁毅可以死保下她,但是没必要。如今给她指明去处,至于怎么去,他就不想操心了,相信她自有手段。真简单的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对待,才是看走了眼。
至于那《笑傲江湖曲》,听起来固然豪迈热血,细细感悟不过炫技之作,远没有莫大先生《潇湘夜雨》感情真挚,返璞归真。
曲非烟哀求再三,宁毅只是不应,没奈何只能去了,临走还不忘给一记重击,依依不舍道:“宁叔叔保重!”
宁毅:“...”
送走曲非烟,令狐掺着宁毅望西北而走,行出不远果然见一间破庙,宁毅道:“大师兄,不如在此过夜。”
令狐担心师弟伤势,不疑有他,二人走进破庙见已有人睡在其中,令狐大声道:“不知哪位朋友在此,我与师弟路过此处,借宿一宿,叨扰各位。”
又叫几声庙中无人应答,令狐放开师弟,点燃火折上前查看,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面色惨白,身躯僵硬,已死去多时。尸体是一男一女,全都衣衫不整,伤痕累累,显然死前狠狠受过一番折磨。
行走江湖没恁些避忌,抱尸宿坟也只是寻常,令狐祷告两句“得罪”,把尸体拉进角落,收拾出一片地方,扶了宁毅进来。宁毅看到尸体暗中松了口气,看来余沧海被师傅惊了,早早的跑了,这林氏夫妇也死的比预计的早。
二人正要歇息,听见庙外有说话声,细听之下令狐心中一喜,叫道:“师傅!”
庙外回道:“是冲儿吗?”
见是大师兄在此,师兄弟一拥而入,又见三弟子受伤连忙呼喊师傅。岳不群进得庙里,早把情形看在眼中,一番询问之下,令狐只糊弄说二人遇匪,三弟子一时不慎受伤。他知道这个儿徒有事不敢瞒他,如此模样定是不便当众说破,不再细问,只训他几句喝酒误事。
令狐心虚不敢反驳,唯唯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