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良辰难再
“人生苦乐既然都是我们必须经受的，那么以前过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向前看，然后被迫接受失去的事实？虽然再美都是遗憾……”赵彩霞一脸愁容。
“这就是你跟我在镜子中容貌不一样的原因吧，你嫉妒我的容貌，我羡慕你的斗志。可是，你爱钻牛角尖，我缺少下定决心的勇气，这种宁愿抱着一点点幸运也不要面对灾难的心理，让我们即使拥有的再多，终究会过无意义的日子。”许含雪记录着，“所以说，良辰难再，人生中大好时刻，不要再去旧梦重圆了。”写到这里，回忆起自己从前确实没对谁产生过伟大的影响，赵彩霞也放下了不切实际的要求，将《病隙碎笔》再次翻开。
“哦？美丽的姑娘，竟然想在我这里寻找自信？”史铁生的思维流苦笑，“是因为之前的观念影响吗？”
“不，我是一个健全的人。”
“呵呵，还是因为观念影响呀，你是健全的，那么我就一定比你缺什么东西吗？孩子？”
“……”赵彩霞这才发现，自己的思想固执，是很容易露出自己的愚蠢和冒犯的……
“从你妹妹的讲述，我就知道你缺乏信心了。你知道吗，有一个叫约伯的人，他拥有真正的信心，因为他自信不是为了快乐或幸福，只有接连不断的苦难。”
“可这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啊！”赵彩霞怀疑道。
“别急，姑娘。如果你真的喜欢活得风风光光，你也必须知道别人的不容易：约伯遇上的没完没了的痛苦曾让他信心动摇，甚至问老天，作为一个敬畏上帝的人，他怎么就要遭受深重的苦难？但老天也没答应福气什么时候来，只是在责怪约伯和他的同类不懂这份礼物的厚重。”
“苦难不是给人度过的吗？”赵彩霞依然不解。
“非也，这是生命之重，是你拿来消耗的吗？”史铁生的思维流严肃起来。
“……不是。”
“后来啊，上帝就把他伟大的作品，也就是不可复制的生命给约伯看，表明了他的态度：这就是你要接受的全部意义，以及力量不断的现实，这就是不可能毫无苦味的整个世界！约伯才终于醒悟过来。”
“所以，我不必再求自己去守护和过去一样的美好或回忆，因为不受打击的话，我的个性就毫无威力可言。如果不知世间之苦，我就真的毫无存在意义可言；而不是在万分痛苦的时候不停去呼喊，过去的美好，怎么那么容易被现实夺走；能敏锐感知苦难存在之合理的人，才配得到上帝的认同。”
“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谁的认同呢？”许含雪突然又问了一个让赵彩霞语塞的问题。
“真是傻姑娘，不断的苦难，才是需要信心的原因，亦是信心的原则，不要去有丝毫的改变。”
“改变了信心，就会狂妄吗？”赵彩霞开始自省。
“如果你想享受任何一丝好处，那只能说你有头脑，顶多也就只能信奉世间都是利益而已了，你忘记你想做哲学家的梦想了？”史铁生的思维流让赵彩霞突然醒悟。
“当初，我可以好好学哲理，不该是为了赚钱发展自己，学习根本就不是为钱服务的，钱也未必能换来理想的学习效果。而且在这个理论上，如果每次都能全身心去好好学习的话，就没有白做的功课，哪怕学习时间太短。”赵彩霞猛然发现，这个世道充满着望子成龙的诱惑和欺骗，还有误导和陷阱……
“不，姑娘，你如果只需要光荣，那你也可能忽略对信心的培养。即使你做的事不光荣，你也想放弃它吗？”史铁生的思维流笑着问她。
“不不不……我不应该为了这些不可靠的东西存在！”赵彩霞抱头，倒在书桌上。
“姐姐！姐姐，醒醒啊！振作点！”许含雪的声音缠绕着她的思维里。
“别喊我！我仅仅是烦闷了而已！”
“姐姐，我需要你！”
“……”她慢慢抬头，望着镜子里向她伸出手的少女。
“我成熟的时候，就明白你很用功，也很勇敢和坦率，你没必要一下子就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可是父亲……”她露出了一种哀求的神色。
“父亲一向奔忙工作，不能陪伴我们成长，但是我们不也用自己的实力回敬了他，为我们费时间是值得的，而且没有主次之分吗？”许含雪笑着触碰镜子里的自己。
“你们两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该理解这样一位好父亲，因为以苦难去做福乐的投资，或以圣洁赢取尘世的荣耀，都不是上帝对约伯的期待。可是，你们的父亲却正好照单全收了，也确实做到了。他根本不把自己放最大，而是放了整个家。”史铁生的思维流叹息。
“那也就是说，如今我们长大了，父母却老了，再老的长辈们也一天天走向生命的尽头了，我竟然还考虑那些人活着是否尽责，是不是人品实在好，理由就是他们活着就该用自己的好意获得更多人的赞赏……”写到这里，许含雪突然回想，父亲也曾经没完没了地夸赞自己，后来长大就少了，可是在自己疾病恢复的时候，又破天荒夸赞自己。因为在他心里，其实她身体好，全家都有希望了……
“也就是说，父亲根本就没忘记宠我或疼我，他不过是把我和家庭当成同一个档次，去重视和守护了！就连自己的品德也赌上……那么久不跟家里打电话，从小到如今，还负了不被理解的责怪！”回想这里，许含雪和赵彩霞突然想要哭诉。
“他抱着我、背着我、逗我笑、给我买玩具、买几万元各式各样的宠物……仅仅因为长大就不再联系那么多，我在担心他，他却更担心我，自己就没有打算让自己过得更好！”此刻，泪水酸住了她们的鼻子。
“可是，良辰难再，如今的我，如果时刻大好，就不必旧梦重圆了。这，就是大家对我的期望……含着泪水跟时间比谁跑得更快，不止是要跟无边苦难斗到底，也是不求任何附加条件，除了不要忘记那几个字——我最爱你了。”说完，互相望着，泪湿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