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一不可负卿卿（7）
这是江宁第一次见沈山河。
千古美人，山河绝色。
她有一双永远潋滟的眼睛，不为这个城市的纸醉迷金所迷，也不为风雨飘摇的时局所阻。林穷水连五官都是绝佳的，琼鼻挺立，红唇轻覆，江宁觉得，要是她去唱戏，绝对比那名角江莺还红上几分。
最重要的是，江宁内心有一种感觉，仿佛她和沈山河是相识多年、同生死的朋友。
“你先看看吧。”林穷水把收集的几份报纸递过去，每一份上面都刊登着傅傲国不清不楚的桃色新闻。
林穷水认真观察着江宁的神色变化，发现她只是蹙了蹙眉，很疑惑的样子，于是又补了一句：“江小姐还不知道吧，傅傲国欠我六块大洋，一直拖着没给，我这可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他折腾。”
“沈小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江小姐，傅傲国是个小气吝啬的男人，希望你早点跟他断开。”林穷水双手撑桌，逼人的气势一下子笼罩下来，江宁却并无被压迫的感觉，反而感觉到林穷水是真心为她好。
所以江宁笑了笑，露出近乎温婉的笑，爽快答应：“可以。”
“不问问为什么?”
“那为什么呢?”江宁完全是在配合林穷水的演戏，跟着反问。
“第一，他花心，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第二，我看他不爽，故意诋毁他。”
曾经为国捐躯的江宁骨子里是个豪爽人，她能和沈山河成为朋友，很大部分原因是两人性子合得来，直来直去，所以林穷水是按照江宁喜欢的方式跟她相处。
江宁痛快答应林穷水的请求，在沈府住下来，颇为欣喜地跟着管家去参观她的房间。
人走后，书房安静下来，雕花窗投落的阳光静静照着林穷水，她沐浴在光线里，皮肤瓷白，倚桌静靠，仿佛真成了这个时代的人。
［小姐姐，你好像在大肆改变剧情。］系统幽幽出声。
［那样爱国的人，最后却死在汉奸手里。］林穷水自顾自解释，一字一句道，［我想，江宁更愿意死在战场上或是别的地方，完完整整为国捐躯。］
……
1931年，时间的车轮滚滚前进，林穷水在不影响历史的情况下改变了很多事。
比如卖粮食为主的沈山河，只收粮食，不买粮食，无论多高的价，她都收。
比如接触下林穷水才发现江莺并不坏，只是没读过书，骨子里自卑到极点，却是真心喜欢唱戏的。
所以昔日的沈府，被改做另一个梨园，江莺来了兴趣便去唱两曲儿。
而江宁似乎真是闲不住的样子，三天两头往沈府外跑，时不时登报对反/动/派字诛笔伐，每逢起义、抗议活动，必有她。
小时候就爱闹的江远，长到十五岁竟渐渐没人管得住他，不是掀了沈山河在上海的铺子，就是欺负了同学校的孩子，国学老师三天两头告上门来。
“慢点，跑那么快，找死啊！”前院里江莺白色织锦搭一身玫红洋裙，头发是今年刚做的波浪卷，耳边是翡翠吊坠，鲜红的丹蔻拨了拨发，拉长着调子开口。
年少气盛的江远并不听江莺的，依旧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快得连江宁也忍不住劝阻：“跑慢点，回头你大娘看到了，小心剥掉你一层皮！”
是的，江远目前有三个娘。
大娘林穷水。
二娘江莺。
三娘江宁。
这个人里面，江远最怕的是林穷水。
果不其然，听到江远听到林穷水名字安静了一瞬，脚步都顿下来，黑葡萄的眼睛往四周庭院一打量，见没有林穷水的身影后，得意扬扬道：“小娘骗人，大娘根本不在。”
江宁无奈地叹气，朝着他身后指了指，江远转过头，猛然对上林穷水，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大……大娘。”
［每次反派这么叫我，我都觉得自己是个五六十岁的老阿姨。］
［这个世界里，你和反派相差二十岁。］系统不得不提醒林穷水一个事实。
林穷水:……
江远发现林穷水并未搭理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仿佛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提心吊胆。
这也不怪他，在江远印象中林穷水就是个冰碴子，话不爱多说，笑颜也不肯展露，白瞎了她那张绝色的脸。
她既不如二娘那般会唱曲，也不如三娘开朗风趣能逗人笑，唯一的用处恐怕就是惩罚他了。
果不其然——
“你剪了周南音的头发?”
“你二娘的戏服是你烧的?”
“你弄丢了你三娘的猫?”
江远转身就跑，被林穷水拎着领子，按住肩膀，立在原地。
“你偷了我一把枪。”最后一句是十分肯定且冷到极致的语气，林穷水从桌上拿起根粗绳，灵巧穿在江远手腕，把他吊在沈府的桂花树下。
也不算吊着，只是脚踩着地，手被粗绳绑着高高拉起，有些丢脸罢了。
江远已经不敢再去看林穷水的脸，埋着头看自己脚尖，时不时逗弄蚂蚁。十五岁的江远已及林穷水肩膀处，身体像竹节一样抽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男子真正伟岸的身躯。
这样的少年力气正旺，要说挣脱不开一个女子，江远自己也是不信的，但不怎的，见着林穷水他总想再安静一点，乖巧一点，听话一点。
不过每次反而被罚。扯了扯嘴角，江远眸子一暗，露出个心灰意冷的笑。
大娘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他啊。
……
这次林穷水罚得格外重，暮色四合，夜色笼住沈府时，整个府邸静悄悄的，书房里江莺、江宁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把目光投向不说话的林穷水。
“沈山河，行了吧你，你要把江远吊死啊！一把枪而已。”
“对啊，山河姐，给江远松绑吧，左右不过一把枪。”
［小姐姐，反派可是很精贵的。］系统也忍不住出声。
是啊，一把枪，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用枪防身很正常。但江远不一样，他是注定会拿起枪，背上枪，用之捍卫家国的人。
她不能改变这个时代，她只是把选择摆在他们面前，只是不知不觉她私心了一点，想让所有人往好的结局走。
如果可以不死，
如果不被污蔑唾弃、骂做汉奸，
如果不留遗憾，
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