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耕难
清晨的阳光总是明媚的。
呼吸着微冷的空气,范豫整个人都是精神大振。
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睡得酣畅香甜,醒的神清气爽。
看到范豫起床,香荷忙不迭的准备着洗漱用具。
“有没有点吃的,我有些饿了。”范豫忽然问香荷。
“膳食已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
香荷快步跑出了房间。
其实范豫并非是真的饿了。
只是对这种洗漱都被人伺候,他还是不能完全适应。
所以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将香荷支开。
刚简单的梳洗过后,香荷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看到范豫便道,“家主,邑南的里正丁勇又在外求见。”
“唔?”
范豫微微一怔,道,“昨日赶走的那位,是不是就是他?”
“就是他。”香荷回道。
范豫道,“我不是已经说了,今日会去邑府议事吗?他怎么又来了?”
“奴婢不知。”香荷道,“不过听门人讲,其实丁勇一直都未曾离开...”
“哈!”范豫笑道,“不想这还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他可曾说有何事要见我?”
“他未曾说。”香荷道,“不过前几日奴婢曾听说,邑南里正丁勇因为春耕的事情曾跟邑丞羊竖大人发生了争执,被棍棒撵出了邑府。想来他求见家主应是与此事有关吧。”
“哦,竟还有此事?”
范豫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与民之事,虽小尤重!
本就不想因自己的麻烦,给范邑的百姓带来灾祸,听到事关春耕,他自是不敢轻视。
看到范豫脸色变得严肃,香荷忙说道,“如果家主不愿在宅中见他,奴婢这就去告知门人将其撵走就是了。”
“不!”
范豫道,“带他去前厅等我。”
“啊?”
香荷一愣,显然自己刚才没有理解范豫的意思。
她刚想出去,却听到范豫又道,“顺便也送些饭菜给他,想来等了一夜他也饿了。”
“哦!奴婢这就去安排。”
香荷这才转身离去。
...
丁勇正一动不动的跪坐在桌前,桌上的饭菜早已被他吃了个精光。
他的个子并不算高,却总给人一种枯瘦的感觉。
又黑又瘦!
他的年纪也不大。
不过二十出头,但脸上却有着本不该有的沧桑,容貌老成。
春寒料峭,丁勇却只穿着一件单衣。
即便是如此,那衣服也未能完全将他的身体包裹住,胳膊腿处还是有不少露在外边。
第一次求见邑主,本应是极其庄重的场合,他穿着这样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怕是他最好的衣裳了!
看见范豫走了进来,丁勇慌忙俯身拜下,“邑南里正丁勇,拜见邑主大夫。”
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是劲风过境的呜咽,震撼人心。
很难让人想象如此低沉的声音,竟会是从他单薄的身体中发出的。
站在房中,静静的看着俯身跪地的丁勇,他就像是看到了记忆中的自己。
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他不禁有些怅然,若非有士弥多年来悉心的照料,自己的模样怕也是如此吧!
许久,范豫才忽道,“起来吧。”
“谢邑主大夫!”
说着话,丁勇也只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垂着头弓着腰退到了一旁。
仿佛距离范豫近了,就会冒犯道对方一样。
“过来坐。”
范豫端坐在正中的席位上,指着下手的一张草席道。
“邑主不可!尊卑有别,小人在此处听教便是了。”丁勇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
他没想到范豫竟是如此谦和的一个人。
竟还给自己这等身份卑微之人赐坐,这让他有激动不已。
他更加没想到的是,面前的邑主却也如此年轻。
昨日范豫虽然招摇过市,但那时丁勇却并不在城中。
他也是听说邑主回城,才匆忙的从邑南赶来。
希求着能见上一面,却听到了门人说邑主明日将会去邑府议事...
苦等了一夜,此刻才终于见到了。
“天子有疑,尚师之于民。”
此时,范豫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无须固执,让你坐你便坐下就是了。”
“如此,就多谢邑主大夫了。”
见到推辞不掉,丁勇才卑躬的答道。
只是他虽是坐下,也不过是跪在草席的一端,未敢正坐。
看着丁勇的小心翼翼,范豫语气平缓的说道,“听说你在我门口蹲了一夜?不知里正是因何事,非要在宅中见我呢?”
“小人求见邑主大夫,实在是情非得已!”
丁勇慌忙说道,“春耕已至,但百姓手中却颗粒无有,没办法进行耕种。去年冬耕已然是错过了,如果春耕再错过,小人恐怕邑中的百姓将来要被活活饿死啊!”
“哦?”
范豫眉头微微一皱。
他想到了自己来时看到的原野,荒凉一片不见庄稼,却也不曾想到百姓竟然苦到了如此程度。
然而,他还是抑制着心头的震惊问道,“去年的冬耕为什么会错过?此事在我没来之前,岂非是要同邑丞商议的吗?”
“邑丞羊竖大人他...他根本不听小人的!”
丁勇为难的说道,“去年冬天他便突然加重了税收,征走了百姓的口粮,连粮种都搜刮的一干二净!非但是邑南,整个范邑恐怕现在也都无粮可种了!
那时,小人便曾跟羊竖大人提议,是否可以留下一些粮种冬耕,可他却说捐税尚且不够,训斥了小人。
就前几日,小人又去同他商议,可否向邑主请求寻些粮种以便百姓耕作,又被他以邑主未回城给搪塞了。
小人唯恐错过春耕,便同他争辩了几句,却受了一顿棍棒。
小人实在是无计可施...
眼看着百姓饿了一个冬天,再无粮食可种饿死事小,一旦激起民变,将如何收拾啊!”
“混账!”
范豫猛然起身,厉声呵斥道,“丁勇你怎敢说饿死百姓是小事!”
丁勇头也不敢抬的慌忙说道,“邑主大夫,是小人失言了...”
强烈的不满让范豫怒火中烧。
只是,他的愤怒却也并不是冲着丁勇而来的。
他恼的是羊竖!
丁勇作为一个小吏里正,他能做到为民请命到如此地步,已实属不易。
而他之所以说饿死事小,无非是要提醒范豫以防民变。
范豫又岂会不知?
只是,这个羊竖因捐税坚持夺走了百姓的口粮,着实是可恶至极!
起身而立的范豫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事分轻重缓急,这种事他又怎能冷静?
在他的记忆中,饥饿的经历已是司空见惯,在那种情况下,人们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他心知肚明。
因此当听到丁勇说百姓已经饿了一个冬天时,他完全能做到感同身受。
不过,范豫还是尽量的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这件事,他不能只听丁勇的一面之词,他还得听听羊竖怎么说。
如果羊竖执行的是卫国的正常税收,才将百姓的粮食征走,即便是自己作为邑主大夫,他也是找不出理由责难羊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