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谁干的?
月光皎皎,人心惶惶。
因拿捏不准凶和尚在裘府是否有帮凶,免得打草惊蛇,应硕便向裘炳寻求帮忙道:“裘公公,劳烦您好人做到底,多找几床席子来,将这些白骨卷起来,装上马车,送到刑部去。”
“应侍郎,此事不消您吩咐,咱家也会叫手下人办的。”
裘炳一口应下,分派下去,家丁们或找草席,或挪动白骨,或搬上马车,忙中有序。
李赫从惊恐之中缓过神来,“茅房底下咋那么多白骨,死了足足十七个人?”
“李公子,咱家也不晓得。咱家胆子小,活了半辈子加起来看过的死人,也没今晚的多。况且,咱家府上总是二十八个人,全都是跟着咱家从建府走到今天,不曾少过一个。这死的十七个人,定是原来的地主干的坏事!”裘炳一口咬定。
既然死的不是府里的下人,这么多死人从何而来?
李赫追问:“那原先的地主现下住在何处?”
“老地主买了这块地便举家搬到了金陵老家,咱家原以为他是真不习惯京城的天气,谁知是急着逃命呢!”
这些死尸,真是老地主在时弄死的,见有了买家才赶紧全家搬走的?应硕眉头微皱,行至茅房前,哪怕挖出这么多具尸骨,实际上挖的坑并不深,堪堪几尺深而已。
据看门人说,裘炳买了这么一大块地,请了方士堪舆才新建宅子的,哪怕茅房做得不甚豪华,却也要挖地基砌墙,最起码要挖几尺深的。假如说十七具尸体是前地主在时便有的,新建裘府时的工匠们挖地基不可能没发现!
换言之,这十七具尸体,全是裘府建好后才埋的!
应硕转身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家丁们,个个身强体壮,走路带风,唯独不见丫鬟踪影。
于是,他想出个由头,开口道:“裘公公,本官吓出了一身汗,劳烦叫丫鬟绞个帕子擦擦脸,再送些茶水来,实在口渴得慌。”
“应侍郎,咱家府上没有丫鬟,不管大事小事,全是家丁们干。眼下他们的手全挨过死人,未免晦气,咱家亲自去给您打水洗把脸。”
言罢,裘炳挽起衣袖,作势要去干活。
李赫拦住问:“裘公公,丫鬟模样好看,干活又细致,闲来唱个小曲逗逗您开心,多好呀!总不能因为您少了……”命根子,便连女人的面也不想见了。
话未说完,裘炳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随即笑呵呵地回道:“李公子有所不知,方士算过咱家与女人八字不合,甭管是娶来做媳妇,还是买来当丫鬟厨娘,一概不能要,否则有血光之灾。”
裘炳一张瓜子脸,肤色白皙,长相阴柔,说话又是公鸭嗓,说不出来的怪异!此外,那一下暗含警告的瞪眼,叫李赫心生害怕。他宁愿被应侍郎正大光明的指责,也不愿被裘炳不断放冷箭。
应硕暗自琢磨裘炳的话,仅京城的女人便成千上万,少数女人和他八字不合尚有可能,可全天下的女人都跟他八字不合,那便是胡扯!但看他这么言之凿凿,还是甭戳穿为宜。
这时,一家丁前来禀告:“老爷,所有的尸体都装好了,共装了四辆板车,要拉回刑部么?还请老爷示下。”
“速速拉去刑部,若是刑部侍郎有事分派你们做,不许拈轻怕重的,咱家在与不在一个样,只管干活,刑部侍郎不会亏待你们的。”
眼下疫病未除,裘府这么多家丁去刑部衙门,更为吵闹,一旦染上疫病,那愈加麻烦了。思及此,应硕回道:“多谢裘公公鼎力相助,日后再登门道谢。”
“应侍郎何必跟咱家客气,能帮上您的忙,为破案献一份绵薄之力,也是咱家的造化。”
不多时,应硕和李赫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在前带路,后面每两个家丁拉一个板车,一共四辆板车跟在后。那些板车上卷起的一道道席子,并未完全裹住白骨,像漏了馅的白米粽,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白光。
姜棠隐隐觉得事态严重,但看两人表情并不甚高兴,便没多问,只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李赫轻轻地嗯了一下,再道:“这个裘炳,真够抠门的,放着府上现成的好马车不用,叫这些下人拉板车运死尸。夜里冷风刺骨,叫他们白受罪。还有,这般浩浩荡荡的出街,得亏还没开城门,否则被沿路的百姓们看到,个个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尸骨身份不明,又是从茅房下挖出来的,着实晦气,不怪他舍不得用马车。”应硕答完话,又道:“李赫,你拿着手炉,披上披风,跟车夫一起坐,多往后看,免得那些尸体有什么闪失。”
“应侍郎,您开什么玩笑?那些尸骨不知埋了多少年,白送也没人要,谁会偷早就腐烂了的尸体呢?”
李赫心知尸骨是不会有任何闪失的,转念一想应侍郎说得这么正儿八经地,八成是嫌他在马车里碍眼,不能跟姜棠谈情说爱!
其实,他也不想看两人腻歪,便道:“罢了,既是应侍郎吩咐的,管它对不对,照办就是。”
车厢里仅剩姜棠和应硕二人,灯笼的火光早已灭了,他凭着直觉一把握住她的手。许是车里温暖,她的手带着温温的暖意,像一块不可多得夜明珠,把他寂寒的心给捂热了。
“你们去裘府找的是狄鸿的人头,怎地挖出那么多尸骨?”姜棠趁机问话。
应硕挪动上半身,将肩膀紧贴她的肩膀,手握得更加紧了,“凶和尚供出狄鸿的人头埋在裘府茅房,挖出来的却是十七具尸体。显然,凶和尚记错了狄鸿人头埋的地方,却误打误撞发现了一起连环命案。”
“十七具尸体?”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真叫姜棠咋舌不已。
“若那十七个人和狄鸿都是被凶和尚杀的,便把案子一起审,倒也简单。”应硕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姜棠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狄鸿和十七个人都是凶和尚杀的,只要凶和尚招供,定是死罪;可要不是凶和尚杀的,只是误打误撞找到了十七具尸体,陈年旧案,真凶不明,再加上裘炳是英王跟前的红人,查起案来难多了。
“应侍郎,不论案子简单或复杂,我相信您一定能查出真相。”她柔声鼓舞道。
应硕大受触动,“姜棠,有你这句话,我定不叫你失望。”
因四辆板车跟在马车后,应硕不好叫拉板车的家丁们跟着多绕路,便叫姜棠一起坐马车到了刑部,“离点卯仅一个时辰,你回去眯会儿再梳洗打扮,不然白天没精神。”
“应侍郎,您也要去点卯上朝的,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虽说我一介女流,到底也是个长了脑子的,能帮一点是一点,总比假手于他人强得多。”
应硕委实担心真凶会从中作梗,有姜棠在场,真凶哪怕在暗处,多少会有些忌惮。“既是这样,你便留下,待吃过午饭再好好休憩。”
刑部三人齐站在刑部衙门外,早有值夜的衙役打开了大门,见是自家人,忙问:“应侍郎,您怎地深夜不睡,还来衙门?”
“出了大案子,快去叫人来帮忙。”
衙役动作快,将刑部大牢值夜的衙役们喊来,恰巧裘府家丁们拉的马车也先后到了,众人一齐将卷在席子里的尸骨一个个往停尸房里搬。
眼见着没多余的人手,应硕吩咐道:“李赫,你去请仵作。”
坐在马车外喝了那么多冷风,李赫顿感神魂都快吹到九霄云外,不免有几分怨怼:“应侍郎,刑部衙门不分日夜都可能接到命案,仵作理应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衙门里,听候差遣才是。”
“你这提议委实不错,待腾出一间空房给仵作住,便叫他们日夜听命。”
李赫随口一提竟被应侍郎当了真,怨气顿时消散,“行,我这就去请仵作,等天亮了,腾房间出来给他住,往后再也不用专程去请了,一敲门,人就出来了,甭提多方便。”
讲完,他翻身上马,扬鞭疾驰。
四辆板车上的尸骨全部被搬空,应硕一边给每个人发银裸子,一边谢道:“今晚实在是辛苦你们了,趁着还没天亮,你们赶紧回去补觉。”
一番辛苦得了银裸子做奖赏,家丁们个个喜笑颜开,拉着空板车连走带跑的回去了。
“姜棠,你去刑部大牢一趟。”应硕安排道。
姜棠领会他的意思,但又怕想错了,便问:“是要我找凶和尚么?”
应硕颔首,再道:“问得出来最好,问不出来就算了,别一直跟他耗着。”
旋即,他指了值夜的衙役霍达,跟着姜棠一齐回刑部衙门。
“霍达,怎么我每次夜里来,值夜的都有你?”姜棠不解地问。
霍达腼腆的笑了笑,“姜姑娘,连我经常值夜班都被您发现了。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患了一种病,不照太阳还好,一照太阳就起白斑,像白斑蛇似的。进了刑部后,我把这个病跟应侍郎说了,他恩准我值夜班。等点了卯,我便回去睡觉。”
对于常人来说,日夜颠倒实在难受,对霍达却是额外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