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狄仁杰:其实老夫是一个卧底
大家好,我是狄仁杰,囚徒前两天写过一篇公元676年,帝国最刚硬的男人,写得很好,就是更新太慢,此事有些蹊跷,疑似饥渴营销。难道作者不知道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就是“未完待续”?有的人说得更粗俗,更离谱。
算了,下面的故事,还是老夫亲自来讲。知道大家心里有很多的感叹号,还有更多的问号。老夫今天有空,为你们一一道来。为了方便大家听故事,我从自己的几个角色分开讲吧。
政坛硬汉
年轻的时候,我是个工作狂。你从来不会在大唐的任何一个公园、酒馆或电影院看见我。
除了在开封法庭做书记员、在太原做法官,我还在很多地方任过职,比如度支郎中、宁州刺史、冬官侍郎、江南巡抚使,还有文昌右丞、豫州刺史、复州刺史、洛州司马、彭泽县长,是不是有些眼花缭乱?我的青春就主要耗在这些地方了。其中彭泽县长这个岗位是我被贬后担任的。
当过大唐的宰相,又降职当县长,是不是有些奇葩?我也觉得很魔幻。足球是圆的,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其实世界也是圆的,我一辈子的经历可以作证。
不管世界待我是否温柔,我选择一硬到底。
公元688年担任江南巡抚使的时候,我已经五十八岁。照理说,快退休的人一般不会太较真,可是对有些事情我就是不能容忍。比如当地各种乱七八糟的祠庙,成了神汉巫婆的乐园,老百姓的钱被他们搜刮殆尽。
我给朝廷打了个紧急报告,大意是,如果大家都信鬼神,没人信皇上,那很可怕。我带头烧掉了一千七百多家淫祠,也有些反对的声音,但我坚持的事情,不管有多少人骂,我也要坚持一干到底。
我与各种不正之风做斗争。记得在河南做豫州刺史的时候,恰好碰到越王李贞起兵造反,朝廷随即派宰相张光辅带兵来平叛,但是他的部将实在太离谱,到处收保护费。
我毫不客气地当面批评了光辅,说他的罪恶超过李贞,结果他告我诽谤。估计他很惊讶,居然还有我这样对上司强硬的人。后来他对我特别关心,把我贬到湖北仙桃当刺史去了。
其实我是一个有刚有柔的人。我对群众很好,跟他们的感情很深。记得御史郭翰的脾气很火爆,一大批州县官员被他搞下台,对于这样的杀手,很多人都害怕。但他到宁州巡察的时候,听到关于我的评价都是正面的,毫不犹豫地向朝廷推荐了我。看来这个杀手不太冷。
我对同事也很好。公元676年,武卫大将军权善才错砍了昭陵的一棵柏树,高宗皇帝气得血压飙升:你敢砍皇陵的树,我就砍你的头!我劝阻说,就因为一棵树去杀人,后人会认为您是昏君还是明主呢?这算是在铡刀下救回的一条命吧。
其实我只是干了自己该干的事,但百姓给了我很多的荣誉。我做得还很不够,离天后的要求,离百姓的期待还有很大距离。
两度宰相
人生的前四十五年,我是在地方上任职的,后来到大理寺工作,也只是一般官员。真正成为高级官员,是我六十一岁的时候,也就是公元691年初秋,你们现在到这个年龄基本上都退休了,我们那个时候还没有退休制度。
那天记忆特别深刻,我从洛阳赶到长安任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这个岗位的名字很长,但大家只需要记住两个字——宰相。是的,我做宰相了,虽然有唐一代,朝廷更换宰相频繁,多达三百七十人,但有幸成为一个大国的宰相,还是值得说道一下的。
但是第一段宰相岁月,只有一百多天,因为有人诬告,将我送进了天牢。万幸的是,我平安地从监狱里走出来,被贬为彭泽县长,一当就是五年。直到契丹人在营州闹事,朝廷急于用人,我才重新回到权力中枢。
在那场契丹人的叛乱中,我较好地安抚了群众的情绪,平定了叛乱。战争胜利后,天后很高兴,赐给我一件紫袍,上面还写了十二个金字,有点像你们现在的文化衫哈。
感谢天后的鞭策和鼓励,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从公元697年开始,我得以再次担任宰相。
读心神探
很多人知道我,是因为我善于断案,通过探案,我成了一个大IP,收割了大片粉丝,数不清的膝盖。《狄公案》里说的事情,大抵是真实的,只有少部分是再加工的,有些夸张。我要真那么能干,那不是成神仙了吗?
我天生喜欢刨根问底,你们不觉得通过细枝末节来探究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很刺激的事情吗?细枝末节,其实就是我查案的抓手。很多看似无关的人和事,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反正当我拨开迷雾、无限接近真相的时候,我才会感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老夫一生断过的大案有几十起,小案无数。因为动了某些人的奶酪,很多人想杀我,但他们无一例外,倒在了老夫的刀下。
我最喜欢真相大白的时候,坏人们哀叹的那句“你太可怕了!”一般我会反问他们,“想出这种毒计的人,不是更可怕吗?”
后来很多人叫我“狄青天”,我很高兴自己还能给百姓做点有意义的事,我来自基层,知道他们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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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囚徒
我再来详细说说,为什么我只当了四个月宰相,就下天牢了呢?那次我是得罪了魏王武承嗣呀,他这个人很有野心,想当太子,觉得我是一个很大的障碍,就决定对我动手。
他自己不出手,让狗腿子、著名的酷吏来俊臣出面,诬陷我带头谋反。真是奇哉怪也,活了大半辈子,黄土都埋到下巴了,老夫还造什么反?
天下有罪行无数,但只有谋反这个罪名,天后是一定会亲自过问的,在这方面她从不含糊,心狠手辣。她亲自下令,连夜逮捕我和任知古、裴行本、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
按律法,一经审问即承认谋反的人可以免死,我知道他们的手段,不承认的话,可能很快就被他们弄死了。真的,喝水都可以噎死,泡个澡都会被淹死,看个恐怖片都会被吓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我罕见地服软了,只能当场认罪,并写下供词,“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从字面上看,我表达得很直白:我是反贼,来抓我呀!太直白就值得怀疑。我希望有人看懂其中隐藏的信息,我实在冤枉!
这么快认罪,估计也麻痹了敌人,他们认为我是个软蛋,所以不再严加防备。我赶紧跟狱吏偷偷套近乎,借来笔墨,在一块破棉衣上写下冤情,那个狱卒,我希望大家记住他的名字:王德寿。他把那块破棉衣转交给我的儿子狄光远,光远第一时间上访,将情况反映给了天后。
后来我才知道,天后本来就对我谋反的事将信将疑,看了我的喊冤书之后,她马上召见来俊臣,这个小人说,没有对我用刑,连我的官帽都没摘,简直胡说八道。天后不放心,又派通事舍人周綝来查看究竟,周舍人害怕来俊臣,没看到我就回去复命了,还带给天后一份伪造的《谢死表》。气得我想撞墙。
天后一看《谢死表》,根本不是我的文风,觉得蹊跷,亲自到天牢察看情况,一切才真相大白。我清白了,也自由了,感谢老王,感谢天后。
天后知己
很多人都在猜疑我跟天后的真实关系,还有人说她暗恋我,这话说的。我承认我有点小帅,而且文能当宰相,武能破契丹,但这么误传我跟天后的绯闻,是很不对的。拜托大家不要这么八卦,不要再以讹传讹了,我删帖都删不过来。
借此机会,我也说说对天后的感觉。这么说吧,我从来没有佩服过任何人,但是她例外,真的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大人物。我跟她的关系,也是一言难尽。
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任职谈话。她微笑着问我:“你在汝南为官时,政绩很好,为什么还是有人骂你,告你的状?你知道是谁吗?”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估计一般人早吓蒙了。但我很清醒,天后也是人嘛,是人就可以沟通。
我知道天后不喜欢别人支支吾吾,所以我回答得很干脆,“如果陛下认为臣做错了,臣就改过;如果陛下明白臣并无过错,这是臣的幸运。臣不想知道中伤我的人是谁,还会把他视为我的朋友”。这个表态不错吧?我当时都六十多岁了,应对技巧还是有的,一味辩解只会坏事。估计那次谈话给天后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之后她就经常找我聊天,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孤男寡女独处几个小时,就算我们年纪很大,地位很高,也会有人说闲话的。其实我们进行的沟通,都是精神世界方面的,绝对没有身体的接触。
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无关君臣,超乎男女。甚至我去见她,都不用下跪。天后说,“看到你下跪,我的身子先痛了起来”。这样的话,其实我听了都脸红,天后在我面前真的好单纯。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去世,她连声哀叹“朝堂空了”的原因吧?因为终其一生,没几个人敢跟她那样讲话,我十分理解她的孤独。
高级卧底
其实我一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就是我的真实身份。神探也好,元帅也好,宰相也好,那只是我的面具,其实我是一个卧底。估计天后最终也预感到了,因为我多次顶着巨大压力,冒死直谏,劝她复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虽然我进言的时候很讲策略和分寸。但说到底这件事很危险,还政于李唐,相当于与虎谋皮。很多人问,既然你对李家有感情,为什么不找机会干掉天后?我觉得最高明的卧底,不是以干掉对手为目的,而是去化解对手。
多年的探案经历,让我变得十分冷静,我就像一个盗墓人,一点一点接近目标,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伴君如伴虎,君心不可测,但我知道打开人心的钥匙在哪里,那就是“细节、细节、细节”,重要的事情,我不再说第四遍。
在接班人这件事情上,我看得很清楚,天后是矛盾的,而且越来越矛盾。尤其是公元676年契丹人大规模造反,对她打击很大。本来她是想武氏的后代去好好表现一下,加点分,再让他们接班的。但那几个姓武的年轻人,太不争气,败得一塌糊涂,还要我们一帮老家伙出来收拾残局。她对武家后人,实在是太失望了。
于是我抓住机会,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还政李氏,那百年之后,您将配享太庙,如果武家接班,哪有姑姑享有太庙的呢?”这个问题,你们看我问得轻巧,其实老夫思考了几十年。我觉得除了这个理由,没有任何逻辑能打动天后,简直无法拒绝!
我遇到的最危险的对手,就是来俊臣,这个人太精明了,我想的什么,他都像只猎犬一样,全能感知。我很怕这个小子揭穿我,好在最后他被处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很多老百姓用小刀去挖他身上的肉,想着都疼,都是他自找的,活该。
政变导演
我最大的遗憾是历史给我的时间太少,我没能再多活一年,看到后面的那一幕幕大戏。
我承认,为确保自己死后武家不会死灰复燃,我下了先手棋,精心挑选了几个接班人,他们是桓彦范、敬晖和姚崇,这三个人都深藏不露,是我对未来的抓手,堪称我心中的最佳男主角,不枉费老夫对他们的调教。但我还是不放心,专门给他们找了一个教练,那就是比我还大五岁的奇人张柬之。老张虽然心计很深,谋略高超,但跟我却无话不说,开起玩笑来,没有下限,比亲兄弟还亲。
我一个劲向天后推荐老张,后来他也当了宰相。我死后,就是他发动的“神龙政变”,带人冲进天后的寝宫,逼她下台,诛其党羽,只用了半小时就帮助李唐完成复辟。
如果说政变是一部电影,那剧本是我早就写好的,不过上映时间整整推迟了五年。我不知道天后有没有恨我,恨就恨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为了千万黎民百姓。
其实在时间面前,我们都是输家。万般好,千般坏,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