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教事业:偶然的选择,一生的坚持
问:您为什么会读师范专业?
俞:那时候考师范实际上是非常难的,中专和师范最难考,要前几名才能考上。整个区、一个镇,没几个人考上。我记得要先考素质,这个考试分数过了才有资格去考师范。浙江幼师录取3个人,我考上了,但我放弃了;南京的师范在浙江选了两个人。为什么当时师范这么火?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上世纪80年代农村有一种说法叫“跳农门”——农村的孩子拼命想办法要转成城市户口,农村的孩子考上师范就可以实现这个目标。一方面国家给粮食,就是吃国家饭;另一方面国家包分配。
问:您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俞:特殊教育下面的培智类。当时我有三种选择:浙江幼师、诸暨师范学校、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校。我是诸暨人,当时我有亲戚在南京,那时候年轻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就去了南京。
当老师是我父亲的愿望,因为他就是老师,希望他的两个女儿也当老师。师范有两种,一种普通师范,一种特殊师范,我姐姐那时候已经在诸暨读师范了。我没有特别去关注专业问题,我主要考虑的是诸暨、杭州、南京三个地方,我选择了南京。我姐姐在诸暨;我爷爷奶奶在杭州;我爷爷的弟弟一家人都在南京,我就想到南京去。最终我爸爸同意我去了,因为有亲戚在那里。
一开始他不同意我去读特殊教育,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会选择特殊教育,我的确也没有特别考虑过这个问题。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村里的同班也有过这样的孩子——成绩特别差,什么都不会,考试考零蛋。以现在专业眼光来看,她就是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孩子。但那时候不知道,只知道她读书读得差,大家倒也不会特别去歧视她什么。现在她也生活得挺好的,并不影响她成为一个社会人,嫁了人,也生了孩子,有简单的生活能力。像她这样读完小学的是不错的,其他很多类似的孩子都关在家里。
问:您在南京上学时大概是怎样的情况?
俞:当时是4年制,包分配。专业老师都非常优秀。我们分3个专业:聋、盲和培智专业,后面才增加艺术专业。学校是国内最早的特教专业师资学校。我学习很认真,课业负担不重。那时候的师范教育才是真正的素质教育,音、体、美、艺术全面发展。我的特长是舞蹈,我是舞蹈队队长,还学钢琴,每天都忙于这些事情。学业压力不大,主要是忙兴趣爱好的发展,舞蹈队我花费了很大的心血,学了4年舞蹈,代表学校去参加江苏省比赛获得专业二等奖。总体来讲,我觉得学校生活很快乐。
去南京读书路途很辛苦。坐火车要坐12个小时,每天又只有一趟车,是过路车,而且是半夜12点。票不好买,车上人很多,只能从厕所的窗户爬进去。我老爸每次都是半夜12点,把我从车窗上面塞进去。一般情况下我〔每〕两个礼拜会去亲戚家搓一顿,放假了就回自己家。
问:这个专业男女比例怎么样?
俞:女生多。我们班是12—13个男生,20多个女生。师范院校中,男生很紧俏的,人家看不上我的。哈哈。另外,我每天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跳舞。我早上很早去压腿,早自修就是在练功房,中午和下午也在。因为很忙,好像从来没去关注谈恋爱这些事情。读书期间我都没有找男朋友。
问:您毕业分配是怎样的情况?
俞:1996年我师范毕业。当时有好几种选择,可以到深圳、留在南京或者到杭州。前两个我都没有选择。我父亲希望我回杭州。我们班42个人,被分到全国各地,但现在留在特教行业的没有几个,有经商的、有当官的、有到普校的,还有做其他事情的。我1996年被分配到杨绫子学校,那年只来了我一个人。刚进来就是做老师,教语文、音乐、绘画课。当时这里的老师都是比较老的老师,很多是50后,大部分都不是特教专业出身,是普通教育老师转过来的。特教出身的只有三个人,一个人已经辞职了,还有一个我的师姐,后来到普通学校去了,就剩下我一个。老的老师有他们的优点,我们也是他们一手带起来的,他们的课堂经验很丰富,知道怎么样管理学生。那时候没人愿意从事特殊教育,年轻人都留不住。
问:您上学期间有没有实习过?
俞:去过。我去的是南京秦淮区学校,实习两个月,上课。当时给孩子上课,包括后来到这里第一年做班主任都是一种挑战,慢慢才适应。
问:您觉得做特教老师主要的难点是什么?
俞:难点主要是怎么上好一堂课,怎么管理好一个班级,还有家校合作。当时花了很多心思考虑怎么上好一堂课,35分钟怎么让学生安静下来。我觉得关键就是取得孩子的信任。
第一届学生我带得很有感情。他们对我也很好,现在都会来看我。比如有个孩子一年级到杨绫子来读书,上学很辛苦,每天从半山坐公交车来。他的父母非常有毅力,每天接送他。后来他自己可以独立上下学,从他们家到学校要换3趟车。那时候杭州所有的公交车路线图都在这个孩子脑海里,我要出去都会问他,他就会告诉我应该坐哪一路车。这个孩子语言能力比较强,但口齿不是很清楚,动手能力比较弱,高中毕业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孩子对学校很有感情,经常会回来。我们常常劝他出去工作,前段时间他刚找到工作,在半山医院抬钢架,他明确跟我讲不是通过我也不是通过他的爸爸妈妈,是自己找到的。他觉得自己蛮适合这份工作,因为他身体比较好,将近200斤,力气很大,他现在差不多30岁了。那一届我带了12个孩子,现在有四五个就业,主要是在服务岗位,剩下的有一部分还在家里。他们都没有成家。后面有几届有几个孩子成家了,还是挺好的,比如后天的智力障碍者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健康的。也有两个学生结婚的,这样的情况组建家庭还是优势大于劣势,从一些结了婚的孩子身上我感觉他们都成熟了,两个人相互扶持着生活是挺好的。
问:您觉得杨绫子的孩子以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俞:我1996年来到杨绫子当班主任,进来的孩子都是六七岁,只有一个孩子是10岁,因为他一直没有上过学。我带他们一直到九年级,高中之后再换一个老师。那时候的孩子以中度为主,比现在的孩子好一点。那时候特殊教育国内起步十几年,融合教育也没有现在重视,主要是中度和轻度的孩子来这里上学。现在融合教育推动得好了,轻度的孩子都去普通学校了,特教学校基本是中重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