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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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醒

我还活着吗?我在哪里?这只是个梦,还是传说中的地狱?

作为一名军人出身的科学家,李碁宇按说不应该想到背离客观事实的“传说”,也不应该质疑真实存在的“死亡”。

但他既无法感知,亦不能分辨,却可以感受到活动的思维。

根据现代医学对死亡的定义,他还活着,只是身体丧失知觉,成为一个植物人。又或者,他的大脑沉浸在特殊的营养液中,生理功能正常,只能接受给定的输入信号或化学刺激。

他感到愤怒,暴躁,因失去自我掌控而愤怒,因不能掌控自己而暴躁。不过,他什么都做不了。慢慢地,他冷静下来,冷静的愤怒带给他力量,力量让他忆起“鲲鹏号”升空那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记忆并非连续的,是一些七零八落的碎片,却胜过没有。

第一个记忆碎片是那颗幽灵似行星再次跳跃,悬浮在大气层,遮天蔽日。

第二个记忆碎片是行星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块向西,一块向东,以接近6马赫的速度撞向地面。

第三个记忆碎片是“鲲鹏号”附近的地面跳起三米,又猛地落回去,瞬间形成一个塌陷的深渊。

第四个记忆碎片是“鲲鹏号”上的应急生命救援指示灯亮了,意味着除非肉体遭受不可修复的损伤,他是不会死亡的。

第五个记忆碎片——出现频次最高的碎片,也是最模糊的碎片——是他的前额好像撞到控制台上操控“大商”引擎创造高维空间并穿梭的红色按钮。

这个碎片成为他困惑迷茫的罪魁祸首。

如果他真的无意中让“鲲鹏号”进行穿梭,他又怎么可能是有意识却无感知的状态?如果最后一个碎片纯粹是臆想,又该如何解释它频繁的出现?难道前几个碎片也是臆想出来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点想起一个古老的思想实验。实际上,在他最早意识到自己能够思考的时候,他曾想到过这个实验,却没引起足够的注意。直到他被逼到思维的死角,他才再次想起这个实验,并认真对待。

缸中之脑!

假如我的大脑被浸泡在某种维持液体中,那些碎片全都来自外界的一台计算机或者电子设备传达的脉冲信号,是不是便可以解释了?

这个实验违背全球医理和生命协会的行业准则,但现代的科学技术绝对可以完美地验证这个实验。李碁宇甚至怀疑一些地下黑暗组织早已做过这个实验。

但是,又该如何解释我的困惑和怀疑?难道这份意识也是有人有意为之?

思维意识不能脱离肉体,肉体不能缺少思维意识。

就当是一场不知何时能够醒来的梦吧。

李碁宇绝望地下了结论,暂时为混乱的思维画上一个句号。

从那时起,他不再回忆。即使那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窜出来,他也视而不见,权当没有察觉。这么做虽然终结了苦恼困惑的局面,却生出另一个副作用——空虚。无穷无尽,绵绵无期的空虚。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想起历史上一位颇具争议之人的诗作,明知道借用这句诗句有些不伦不类,但他就想任性一次,就想肆意妄为一次。

“我他娘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还管它对与错?”

这么想着,他感觉好受多了。

李碁宇曾听过一句话——出轨只有零次和无限次的区别。他认为存在这种区别的不止“出轨”,很多事情——多到数不过来——都是这样的。比如,他的思维意识正在做的事情。

为了摆脱能够令人疯掉的空虚,他为思维插上放任的双翅,任由它不着边际的翱翔。虽然这么做与他之前严谨、缜密、客观、理智的思维习惯大相径庭,却让他感受到许多未曾体会过的快乐。

快乐也是需要暂停的,睡觉。

他不能分辨时间,不确定白天还是黑夜,但能感觉到疲倦,精神上的疲倦。他放空意识,让自己睡觉。

事实上,所谓的“睡觉”和“清醒”的不同之处在于思维意识是否受主观意识的控制。前者产生无意识的梦境,后者则是有意的思索。

李碁宇做梦了。

奇怪的是,他总是梦到从历史书、电视剧、纪录片中学到或者看到的原始社会。

人类将文字刻在石头、石柱、石碑、陶器和动物的骨骼、躯壳上。

不同的氏族相互征伐,起因可能是一条河流、一片森林、一块田地,甚至一个女人——美丽漂亮的女人。

海啸、地震、火山爆发、狂风暴雨……人类仓皇逃命,却像柔弱的小鸟被夺去生命。

人类在穿着怪异服装的人带领下,宰杀牲口——还有活人,向看不见的神灵献祭,祈求他们的祝福和佑护。

……

这些原始愚昧,荒唐残暴,弱小无助的画面反复出现在李碁宇的梦境中。莫非我要做你们的救世主,成为你们的“神”吗?他不无嘲弄地想。

与那些记忆碎片不同,这些梦境没有耗费他过多的精力。

有了之前折磨人的痛苦经历,而且再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变什么,他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心理。

与其纠结于无能为力的事情,因此愤怒、焦虑、暴躁,莫如逍遥快活地得过且过。

在意识之海的某个隐秘角落里响起一阵不甘和不屈的呐喊,但李碁宇毫无所察。

如今,他要么睡觉,要么回味咀嚼梦境中的画面。至于那些烦人的记忆碎片,他把它们抛诸脑后,不理不睬,好像彻底遗忘似的。

这个时候,他犯了个错误,或者说因为怠于思索而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过,纵使他发觉这个问题,顶多让他高兴一阵而已。

某一天,李碁宇再次放空自我,沉沉地睡去。那些画面有如赴约的情人,如期而至。不幸的是,他不能控制。要不然他一定热烈地拥她入怀,在她甜蜜的双唇上狠狠地嘬上一口。

他就像身陷囹圄之人,却乐观如斯,委实令人敬服。

此刻,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在他的梦中,数不清只包裹着关键部分的汉子在十几个黢黑的坑洞中进进出出,好像忙碌的小蚂蚁。

叮—当—叮—当—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梦到过多少次类似的情景,却第一次听到这般真切的声音,就好像……好像回响在耳边。

接着,是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仿佛山体滑坡时巨石翻滚。

这些动静太真切,太真实,以致于搅扰了李碁宇的梦,他睡不着了。

他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光亮,本能地做了一个动作。

卧槽!

我没死,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