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笥河先生偕宴太白楼，醉中作歌[1]

红霞一片海上来，照我楼上华筵开[2]。倾觞绿酒忽复尽，楼中谪仙安在哉[3]！谪仙之楼楼百尺，笥河夫子文章伯[4]。风流仿佛楼中人，千一百年来此客[5]。是日江上同云开，天门淡扫双蛾眉[6]。江从慈母矶边转，潮到然犀亭下回[7]。青山对面客起舞，彼此青莲一抔土[8]。若论七尺归蓬蒿[9]，此楼作客山是主。若论醉月来江滨，此楼作主山作宾[10]。长星动摇若无色[11]，未必常作人间魂。身后苍凉尽如此，俯仰悲歌亦徒尔。杯底空馀今古愁，眼前忽尽东南美[12]。高会题诗最上头，姓名未死重山丘[13]。请将诗卷掷江水，定不与江东向流。

注释

[1]笥（sì寺）河：朱筠（1727—1781），字美叔，一字竹君，号笥河，大兴（今北京）人。乾隆十九年（1754）进士，累仕侍读学士。有《笥河诗集》《笥河文集》。乾隆三十七年（1772）三月上巳，朱筠率幕宾集会采石太白楼，赋诗者十数人，仲则诗成，一时推为擅场。洪亮吉《国子监生武英殿书签官候选县丞黄君行状》载云：“君年最少，著白袷，立日影中，顷刻数百言。遍视坐客，坐客咸辍笔。时八府士子以词赋就试当涂，闻学使者高会，毕集楼下，至是咸从奚童乞白袷少年诗竞写，一日纸贵焉。”本篇神游八荒，真气淋漓，具有李白诗歌“佳处在不著纸”之妙。顾广圻《百字令·题吴思亭太白楼诗卷》评云：“锦袍乌帽，尚英灵、来往青天牛渚。恰值斯人，傅彩笔、重向楼头题句。意气凌霞，风流溢世，自写心期处。三唐如在，他家无此机杼。一霎纸贵争看，书评文价，绝调均千古。把卷知君翻叹息，前辈多惊尘土。刻意双钩，薰香什袭，可计精神住。凄然增慨，几时还吊孙楚（谓引首孙渊翁篆书）。”

[2]“红霞”二句：张维屏《听松庐诗话》评云“超笔”。

[3]倾觞：畅饮。绿酒：美酒，醇酒。陶渊明《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谪仙：李白。李白《对酒忆贺监二首》其一：“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4]楼百尺：形容楼高。笥河夫子：朱筠，见本篇注〔1〕。文章伯：文章宗伯，斯文主盟。

[5]楼中人：指李白。千一百年：千百年来。

[6]同云：云成一色，天将雨雪。《诗经·小雅·信南山》：“上天同云，雨雪雰雰。”李峤《雪》：“瑞雪惊千里，同云暗九霄。”天门：天门山，见《偕容甫登绛雪亭》注〔14〕。李白《望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淡扫双蛾眉：轻淡地画眉，形容妇女自然淡雅的化妆，此喻天门山景色清新。双蛾眉，像蚕蛾触须弯而长的眉毛，喻指天门东博望山与西梁山。

[7]慈母矶：在安徽马鞍山西北，濒临长江。然犀亭：在采石矶悬崖上，面对长江，四面临空。《晋书·温峤传》：温峤过牛渚，水深不可测，世传其下多怪物，温峤遂燃犀角照之，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后人敷衍这一传说，建燃犀亭。

[8]青山：见《当涂旅夜遣怀》注〔4〕。一抔（póu掊）土：指坟墓。朱建新《黄仲则诗》：“《汉书·张释之传》：‘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

[9]七尺：指身躯。归蓬蒿：指死去。

[10]“若论”二句：后人在采石矶建太白楼，山水因人而闻名，故云“此楼作主山作宾”。醉月，对月酣饮。

[11]长星：见《太白墓》注〔4〕。

[12]东南美：朱建新《黄仲则诗》：“东南美，《晋书·顾和传》：‘王导谓和曰：卿圭璋特达，机警有锋，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南之俊。’王勃《滕王阁序》：‘宾主尽东南之美。’诗意本此。”萧颖士《送张翚下第归江东》：“地积东南美，朝遗甲乙科。”

[13]重山丘：声名重于山岳。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